“一面之缘,怎至于此。”掌门轻哂,“许仙君三百年前曾下凡历劫,劫后一直闭关,至今才出,见云若便一定要她。我怀疑他二人在那时就有些纠葛。”
黄阮阮撅撅嘴,“素璇也说她历劫时与玄檀仙君有纠葛,如今师妹又和许仙君有纠葛,为何我就没和哪个仙君有前世纠葛。”
“人家上辈子吃苦,这辈子享福。你嘛,许是上辈子太舒坦。”
两人闲话之际,许道淳正带着云若飞往六重天。
云若本想看看周围风景,谁知御剑速度太快,天风烈烈,衣袖乌发翻飞,根本无法睁眼。
周围皆云,无处依托,她又怕唐突仙君,只好不断运灵让自己稳住身形。
许道淳偶然回头,发现她口唇紧闭,发丝拂乱,随手掐个法诀,如星白光闪过,云若飞起的衣袖发丝便安静落下。
“怪我疏忽。我御剑时不喜定风诀,倒忽略了你。”
云若感到一瞬间四周皆静,狂风停止,缓缓睁眼。
周围天色湛然,显出奇异的清亮,如清河洗过的翠玉。
四下望去,不见太阳,不见星月,只余浩浩渺渺的淡烟白云。
既无四季轮转,也无昼夜交替,人行于剑,如飘萍行海、孤叶落山。
“这片天唤作虚妄天。”
“为何称作虚妄?”
“因为这澄天净云皆是虚幻,是上古时期诸神诸仙布置的幻景。若撤去幻景,你所见的就是无垠黑暗。\"
就是神仙,也会怕黑暗。
不一会,长剑落地。
二人面前是一座连绵不绝、悬于流云上的巍峨高山,山势陡峭险峻,如巨剑削成。
山门极简朴,几如隐士居所,木匾上潇洒书着‘云渚’二字。
门上左右写着:
星满云山,月流烟渚。
观山仍须登山,望渚还应临渚。
灵聚长剑,道在苍天。
锻思怎如锻剑,问心不若问天。
山门后,一望而去,高高的山阶似通云梯。
“凡入云渚门下的新弟子,第一次入云渚,必须一阶一阶踏上去。若若,你可愿意?你若不愿,我也可带你直接去镜心崖。”
许道淳怕她劳累,虽说三千阶是师姐万年前定下的规矩,但如果云若开口,他也可破这规矩。
云若摇头,“仙君,我既诚心拜入云渚,理应如此。”
意料之中,许道淳唇边泛起一丝笑意,他的若若向来如此,不畏苦痛,外面看着娇小可爱,实则韧性十足。
“我陪你走。”许道淳踏上石阶,他已许多年没尝试过一步步走上去的滋味,“也趁机会,告诉你我们之间的事。”
*
天劫是地黄境及以上的仙人无法避开的关卡,情劫尤甚。
渡劫后是否能回忆起历劫的事,是个玄学。
忆起历劫时事的仙人,保不保存这段记忆,是自己的选择。
许道淳不仅回忆起了,而且他选择记住。
他心中有难解的愧。
三百年前,劫数至,他投生于周国,成了破落世家旁系的嫡子。
破落是真的破落,破落到只有姓氏还存些贵气,实际上,已家徒四壁。
许道淳自小心怀大志,指着家里大榕树说:吾必当乘此羽葆盖车。
羽葆盖车是皇帝座驾,小儿狂言,吓得家人赶忙捂住他的嘴。
后来,敌国来犯,周国危在旦夕,他入伍,成了除奸缴贼的士兵。
起于微末之间,却因心中志向,小小立了几次战功,还因宽仁重义的性格,收获了许多出生入死的兄弟。
大概二十七岁时,已官至校尉。
也是那一年,教坊司送来一批官.妓,来伺候他们。
行伍男儿血气方刚,有些事免不了。
在兄弟起哄声中,许道淳大着胆子将给自己敬酒的姑娘拉入怀中。
那姑娘红着脸,羽睫颤得厉害,眼里像藏了星星,颊边红痣可爱极了。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她。
她极快看他一眼,又有些惊慌落下,指指自己喉咙,摇了摇头,眸光有些黯淡。
旁边有人道:“原是个小哑巴。”
许道淳拿来纸笔,“可会写字?”
那姑娘点点头,执起笔在纸上轻巧落下三个字。
“苏若若。”许道淳念了一遍。
他觉得这名字念起来,十分缱绻温软。
“若若,跟了我,好么?”他实在怕惊到怀中美人,温声问道。
于他而言,那是合乎气氛、逢场作戏的酒会宴饮之言。
于苏若若而言,是飞浮的柳絮遇到愿接住它的一双手,是浮萍遇到能停泊的小池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