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杜婉若与安昭容难舍难分,但终究是深宫女子,力气有限,不多时两人都气喘吁吁,小言被安昭容的宫女推攘得厉害,杜婉若也狼狈不堪,小言便转头朝站在一旁的姜婕妤哭道“婕妤娘娘,帮帮才人罢。” 姜婕妤见杜才人已落于下风,眼见快要被安昭容与宫女联合压制,怕是讨不得好,想了想,还是怯生生的凑上前道“安昭容、表妹,你们快住手罢!” 她还欲再说,忽然一阵大力袭来,重重撞上了她的肚子,痛得她整个人摔倒在地,当即惨叫一声道“我的肚子!” 她这么一喊,揪斗中的四人立即停下了手,齐齐朝她看去。 卫辑熙奔进长巷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姜婕妤捂着肚子躺在地上,嘴里不住的发出□□,这声音与上次秋菊宴上的截然不同,充满了撕心裂肺的惨烈,以及压抑不住的抽搐。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吓呆了,一动也不敢动。 少顷,便有鲜血从她腿间蔓延开来,红得让人触目心惊。 卫辑熙赶紧吩咐如月道“快去找御医过来。” 杜婉若已反应过来,扑到姜婕妤身侧,不知该去扶她,还是该怎么,手足无措的道“表姐,你觉得如何?” 姜婕妤只是痛苦的□□着,似乎已痛得失了神志。 安昭容退了半步,忽然厉声道“杜才人,你好生莽撞,伤了姜婕妤腹中孩儿,该当何罪!” 杜婉若情急回道“姜表姐倒地得突然,根本不知究竟是谁伤了她,安昭容你也在缠斗之中,为何要一味怪到嫔妾身上。” 安昭容一声冷笑“本宫看得清楚,就是你撞了姜婕妤,望琴,你说。” 跟在安昭容身后的宫女便是望琴,她忙道“奴婢看得清楚,确实是杜才人撞了姜婕妤。” 安昭容的目光扫过那抱布匹的女官“月娘,你说。” 女官浑身一颤,埋下头道“刚才奴婢一时眼花,什么也没看清。” 安昭容丝毫不怵,冷笑道“本宫这便去兴庆宫中请皇后娘娘为姜婕妤主持公道!”说完,她看着那女官道“月娘,你跟本宫同去。”月娘看了地上的杜婉若一眼,怯怯跟了上去。 杜婉若想起身跟去,却放不下地上痛苦万分的姜婕妤,左右为难,小言在旁劝道“才人,你还是快去兴庆宫罢,若被安昭容抢先一步颠倒了黑白,你便说不清了!” 卫辑熙也走上前道“杜才人,你且去罢,这里有我呢。” 杜婉若看了眼卫辑熙,方才点了点头,朝兴庆宫的方向奔去。 稍候,御医和宫监们纷纷赶来,将姜婕妤送回了清芳殿。 卫辑熙刚松了口气,皇后宫中的宫监已到了她面前“卫美人,皇后娘娘有请。” 卫辑熙来到兴庆宫里,皇后坐于主座之上,殿下跪着安昭容与杜婉若、女官月娘一干人等,此时殿内气氛分外冷凝,似乎两人谁也没讨到好处。 卫辑熙赶紧上前行了个礼,皇后的面色几分苍白,缓缓道“卫美人,本宫候你多时了。” “本宫听说,今日之事你也在旁?你可看清是谁推倒了姜婕妤?” 卫辑熙恭谨回道“嫔妾从长巷出来便见姜婕妤倒在地上,并未看清究竟是何人推倒了姜婕妤,不过。。。” 皇后道“不过什么?” “嫔妾看见,姜婕妤倒地之时,杜才人被安昭容与其宫女压制着,并无动弹之力。” 闻言,安昭容抬头道“卫辑熙,你胡说什么!” “好了!”皇后斥道“本宫还未问完,你咋呼什么,若再插嘴,本宫便当众赐你掌掴。” 皇后的声音冷冷飘下,令在场诸人都有了一丝冷然,皇后一向仪姿威严,但责罚人的手段向来体面宽宥,诸如掌掴之罚重不曾用,今日竟从她嘴里吐出掌掴两字,看来此事让皇后动了真怒。 此时,宫监通传声响起,两位御医张显生与霍沅章同步而来,均是步伐沉重,面如死灰,齐齐在皇后面前跪下道“臣等特来请罪。” 见状,皇后猛的直起身体,手指紧紧扣住那座椅扳手,失声道“孩子没有保住?!” 张显生沉声道“回禀皇后娘娘,秋菊宴后,臣伺候姜婕妤的胎已有些时候,其胎象并不算稳,又经舒华殿中种种,本应多加将养,奈何此击实在太重,适才臣与霍御医试图施针医治,但腹中孩子许是已伤了心脉,已然听不出心跳了。” 霍御医补道“且胎儿已经成型,如今胎死腹中,想要取出需费一番周折,许会伤及姜婕妤的根基,臣等不敢擅作主张,特来回禀皇后娘娘,以作定夺。” 两位御医一番话,听得在场诸人无不怛然失色,所谓胎死腹中,实乃女子之大恸,同为女子,如何不知这伤害之剧,始作俑者,实在十恶难赦,已为母亲之人更知撕心裂肺之痛,连卫辑熙也垂下了头,不忍再听。 皇后双目圆睁“伤及根基?!”皇后语气已带了气声,似乎难以自持。 张御医回道“是,稍有不甚,许会伤及胞宫。” 闻言,诸人皆是屏息静气,将头埋得低入尘埃。这姜婕妤还如此年轻,便伤了根基,危及胞宫,日后恐是再难为人母亲,更别说什么荣宠后宫。 这一朝恩宠,一朝地狱,几个女子能走出这泥潭? 皇后又道“可否以药物让胎儿自行流出,便能保姜婕妤的胞宫?” 霍御医道“因这外伤来得突然,胎儿与母体联络极为紧密,胎儿虽死,却让姜婕妤疼痛难忍,哀嚎不止,臣等虽施针压制,但若再不动手取出,恐姜婕妤亦有性命之忧,还望皇后娘娘早作决断。” 至此,整个大殿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忽然,殿门口传来一声“那便取出罢。”众人回头望去,此时大殿门口正是逆光,但黑红袍裾当是帝王专属。 随着殿外宫监高传“皇上驾到。” 殿内诸人全都跪了下来,敛气低头。 卫辑熙也跟着跪了下来,目光落在地板之上,脑海中闪过的却是方才萧晏逆光而站的模样,她明明什么都没有看清,甚至连他的五官都无法辨识,但没来由的,她的心上浮起了一丝莫名的担心,好似被什么被提了起来,悬摇晃荡。 那黑色暗纹的鞋子慢慢来到她的身边,她闻到他身上惯用的松木香气,也感受到他略重的呼吸,眼见着那鞋子即将走过,她还是忍不住抬起了头。 萧晏的脸孔笼罩在殿内不知哪里落进的光束里,实在看不清楚面上表情,却有一种如神佛般的肃穆,又好似菩萨般悲悯,这样的情绪使他此刻看起来分外陌生,好似并不应出现于此处。 她不敢再看,赶紧埋下了头,但提起的心却无端悬得更高了。 萧晏已坐到了主位上,却没有出言让众人免礼起身,只对两名御医道“去罢,为姜婕妤取出来,让她少些痛苦。” “是。”两位御医立即领命而去。 萧晏的头才转向皇后,淡淡道“皇后,可查出来是谁之过错?” 皇后忙道“臣妾适才已挨个审查,安昭容与杜才人皆指认是对方之过,安昭容有其宫女和御衣坊的女官作证,杜才人亦有其宫女和卫美人作证,臣妾一时难以决断,顾才。。。。” 萧晏的头转了过来,慢慢扫过殿下众人“皆有人证?” 他的眸中闪过一丝讥讽之意,缓缓道“朕的孩子没了,要这人证,又有何用?” 这一刻,君王的威压与悲恸毫无保留的传达了出来,惊得皇后也立即从座位上趴伏于地,不敢动弹。 大殿之内,再没有人敢抬起头来,萧晏的目光却缓慢的在每个人的头顶上定格,又堪堪移开,这凌迟般的定格甚至让几名胆小的宫女哭出了声来,又随即收敛,颤动着肩膀,不能自持。 过了一阵,萧晏的目光停在了大殿的某个点上,不动了。 若有人胆敢此时抬头,便会看见这君王的眼中涌动着翻江倒海的痛意与恨意,似乎却是来自于久远得难以追溯的时光。 他挥了挥手道“安明华,废为庶人,杜婉若,降为采女,其余涉事人等,皆杖毙!” 话音未落,安明华立即哀嚎起来,她刚起了个头,萧晏已冷道“若想安家无恙,明华还是安静些的好。” 说完,他站起身来,对着趴伏地上的皇后道“皇后,朕很失望,你竟连个孩子也看顾不好。” 也不给皇后出言解释的机会,他已跨下台阶,那黑色的袍裾轻轻晃动,来到了卫辑熙的身边。 感受到身旁人身上散发出的暴虐之气,卫辑熙一阵心惊胆战,正欲将身子再收拢一些,却听到了他低低的声音“为人作证?呵,好,好得很!” 最后一句,竟有些咬牙切齿。 随即,黑色的袍裾离开了,离开时,那翻起的衣袂打到卫辑熙的面上,虽然并无痛觉,却仿佛一记耳光,打得她遍体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