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手指,一根一根地掰,努力思考一般,江朔耐心地等着他数完,夏星辰说:“5瓶,都是啤酒,我没敢喝白的。哥哥你生气了吗?”
他其实酒早就醒了,就算残存了点酒精,也不足以影响他的判断和认知,却故意做出这幅反应迟钝认真思考的模样,想要看一看江朔的反应。
他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所以要乖一点。
哪怕喝了酒神志不清也要乖一点,那样至少哥哥不会太生气。
而江朔果真也没生气,他只是静静地凝视了夏星辰片刻,然后喊了他的名字:“夏星辰。”
江朔的声音是最像哥哥的,贴着耳畔说的每一句话都足以让夏星辰颤栗,而那时他只听见这人坐在初夏的夜风里,不带任何感情和情绪地低声唤了自己一句:“松手,回去休息。”
这绝对不是体贴,却也根本看不出生气与否,但夏星辰知道他就是生气了。
导致他恍然得直到跑车开走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刚刚在副驾驶看到了一束白玫瑰,而后座还有一个蛋糕。
应该是送给他的吧?
应该也是在这等他吧?
他跟江朔说过今晚有他的比赛,却没说是他生日,而联盟办赛事的时候主持人也并未cue到观众席坐了哪些大人物。
他比完赛就走了,江朔并没有告诉他会在基地门口等他。
但现在看来,他应该就是在这等他,等了很久,没有发一条信息问他在哪,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夏星辰不知道他推了多少会议和工作才抽出的这一晚时间,但实话实说,他在那一瞬间茫然了。
他跟江朔认识四年,在一起三年,第一年的时候他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刚成了年就不知天高地厚地把自己送到了他的床上。夏星辰本来图的也就不是江朔这个人,所以江朔当时问他要不要一个名分的时候,他只觉得没必要和不值得。
这段关系里谁都不值得对方掏出真心,他知道江朔的手机密码是别人生日,也知道江朔看自己只是一个值得花费时间玩一玩的小东西,而自己看他也不过是个替代品,所以谁谈名分谈责任谈未来都显得可笑荒诞又滑稽。
但在那很短暂的一分钟里,夏星辰突然在江朔身上找不到一直以来笼罩着的影子了。
那是他第一次剥离“赝品”的视角去看江朔这个人,然后发现自己看不透他。
他没有多想,短暂的迷茫也不过是星空下酒精冲上头脑干扰的认知,夏星辰并没有思索很久,回了基地洗过澡睡觉,等醒过来想起这桩事才有一丝丝的慌张浮上心头。
他给江朔发消息发现对方已拒收,打电话被拉入了黑名单,打他助理的手机,对方却说:“江总让我跟您核算这段时间的报酬,澄江花园有一套300平的别墅,下周就可以跟夏先生您办过户。银行卡已经让人送去基地了,大概再过半小时就能到,里面一共是170万,按您跟江总在一起的时间算,每月十万,从去年元旦到现在一共16个月,依江总意思多给您算了一个月的时间。一起送过去的还有一份保密协议,您签完之后就可以拿到钱和房子了。”
夏星辰当时宿醉刚醒头有点疼,听见这话只觉得可笑,没压着脾气直接问他:“还给我算了13薪是吗?你问问江朔按我现在的年薪需不需要这些钱跟房子,生气就好好说,我又不是不会哄他,别像小孩子一样动不动就拿绝交吓唬人。”
他不知道江朔的助理是怎么传达的这句话,但大抵是没有一字不漏的转述,估计还将含义拐了个九曲十八弯让江朔理解成自己要去跟他道歉,以致于夏星辰真的收拾好自己去耀世哄人的时候,江朔没给他拒之门外也没不见人,只是晾他在沙发上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才抬眸问了一句:“贺晨阳说你不满意我给的条件,还需要另加什么吗?”
他跟江朔厮磨过无数日夜,听见他声音刚开口就知道他已经没那么生气了。于是他起身反锁了办公室的门,在江朔的注视下拉上窗帘,笑着走到他桌前,特别贴心地帮他将文件放到一边,坐上了他的办公桌,笑吟吟地摊开手心递给他一个遥控器,“嗡嗡”的声音随着夏星辰略显不稳的语调一起在桌面震起:“加一个分手.炮,就在这,好不好呀哥哥?”
在那一瞬间他看见江朔骤变的眼神就知道自己成功了。
大概就是那次之后江朔才喜欢玩花样的,捆绑、窒息、落地窗……某种程度上来说,夏星辰自己坑了自己。
而江朔气也没消,明明是他一声招呼都不打就去基地门口等他,却还要怪他不能心有灵犀地察觉到早点回去。
夏星辰原以为他在气这个,可后来才知道江朔单纯是觉得他夜不归宿跟一群Alpha在外面喝酒不成体统。
那之后青团被战队经理针对了好久,吓得他战战兢兢根本不知道哪里做错了找夏星辰抱团取暖,结果发现夏星辰被针对得更惨。
江朔生气的点不是等了他很久,只不过是夏星辰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跟一群Alpha厮混,哪怕那些人看他都是纯粹的友谊和敬佩,他也本能地不喜,有着作为Alpha天然的驱逐意识。所以后来哪怕知道是在他的意见下让经理刁难自己,夏星辰也没有找他说过一声委屈。
至于那晚的生日、鲜花和蛋糕,他们俩谁也没提,就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以及那短短一分钟脱离幻影瞧见的现实,夏星辰后来再也没让自己看到过。
电梯下到地下停车场,空间内气氛有些压抑,程深和夜枭早在不经意间走到了最前面,夏星辰回过神来笑了笑,伸手拉开他们俩:“至少我现在还是队长。”
他站到前方,看着电梯门中间的那道缝,两侧是镜面下反射出来的人脸,每一张都凛然严肃,说出去谁也不会信他们三天前刚拿了冠军。
“叮——!”
门缓缓开启,夏星辰仰起头,叹了事情发生以来第一口气:“抱歉,连累你们了。”
入目所及是承重柱分割开的一片又一片暗色、潮湿渗水的水泥地、亮着红光的汽车尾灯,以及“啪!”地一声砸到夏星辰帽子然后掉下去的照片。
夏星辰蹲下身,捡起那张照片,才发现它被撕成了三份
两份是他身后的四人,另一份是他自己。
Venus的脸上被涂了黑画了红叉,猩红的汉字写着“滚!!!”感叹号触目惊心,夏星辰内心却没多少波澜。
他站起来,缓缓抬头,看见闪着不停地相机光线,听见有人问他问题。
“Venus,你是拿了太多奖项所以心态飘了吗?”
“Venus,你有没有想过在国际赛场上动手打人的后果,你这是抹黑自己的国家你知道吗!?”
“Venus,你有什么想跟你队友说的?你这样做会给战队带来多大影响你清楚吗?你不觉得对不起他们吗!”
“夏星辰,你做好引咎退役的准备了吗?下一步发展方向是什么?”
机场安保人员像是刚接到通知,正从远处跑过来,夏星辰走出电梯门,慢而镇定地走到那堆相机前面,摘了因为被照片打到而歪掉的眼镜,抬眸直直地盯着最后一个提问的记者,眼底浮现出笑意,轻声反问:“我赢了吗?”
“我是送了人头输了比赛还是收了脏钱打了假赛?为什么要退役?”夏星辰伸手,勾出他的记者证看了一眼,声音又轻又礼貌:“我不反对你们采访我,但这位记者先生,问问题之前还请动动脑子想一想逻辑,不然很耽误时间。”
他抬手,向不远处指了一下,笑着说:“你看,有人来抓你们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