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抬头扫了一眼,皱着眉嗯了声,姜公公急忙小声道:“王上看了这么久的书,喝口茶吧。”
王上若有若无地点了点头,抄起茶盏抿了一口,转头看着我。很是落寞地叹了口气,他低沉地对我说道:“其实朕知道,你又能知道什么呢?只是我不知道,在这宫中,居然还会发生这样的事。”他将“还”字咬得很重,语音中有很重的心悸和震惊,“朕心里都明白,也知道是何人所为,可朕一时半会就是没办法。朕也有很无奈的时候。她们用两个人顶了罪,以为朕真的老糊涂了。”
我心里有些许不忍,双手搓了搓,诚恳道:“王上多虑了,王上正当壮年一点也不老。宫中如我这般的奴婢奴才,宫外亦有家人的很多,家境不甚好的也很多,难免有一个两个的错了主意,以为司乐监那样的地方不受人注意,胆子大些也很正常。奴婢觉得,或许没有别的什么原因在里头。”
王上正喝着茶听我说话,突然发怒摔了杯子,“你也会用或许二字,也知道这个偷盗的理由站不住脚。朕都听说了,刀刀要人命,哪个盗贼这般大的胆子。”
我被唬得一跳,捂住胸口半晌不敢搭话。姜公公急忙招呼小应子进来收拾碎瓷片。小应子战战兢兢地捏着一方帕子小心翼翼捡碎片,不时抬头瞄上一眼王上。
待到小应子收拾完退出去,姜公公又递上一杯新的热茶,我才淡定回道:“王上明鉴,奴婢一不会武功,而不是壮汉,一个柔弱舞姬而已。两个身强体壮怀有功夫的男子,若真是刀刀要人命,奴婢哪还有活命的机会。可是奴婢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王上唔了声,关切道:“你的伤势如何?”
我拍了拍自己的身体,甩手做了几个简单的动作,心道幸好那第三人来的及时,并未伤到筋骨,不过皮肉伤而已,几日下来,早好的差不多了。
王上翻了翻眼睛,“小应子说医官去诊治,你给挡了?”
“回禀王上,奴婢的伤实在没有大碍,不敢矫作麻烦医官。”
直到此时,王上似乎才想起来我还一直站着,他瞪了瞪姜公公,似有埋怨未及时提醒之意。姜公公急忙请罪,把一切疏忽都揽在自己身上,像模像样地打了自己一掌。王上转而又笑着说他滑头。姜公公命人搬了凳子过来赐座。我却觉得有些无聊。面对王上,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心意相通无须一语,万语千言依然陌生。莫扬曾经对我说过,若两个人是一路的人,即便一句话不说,也能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若不是一路的人,即便说上三天三夜的话,心里也是孤独陌生的。
我与王上,总觉得心里有层隔膜,如同碧纱橱内外的天地,再是阳光浓烈,依然无法彻底穿透。
“嗯,看你的样子,似乎确实无碍,”王上站起来踱了两步,左手依然握着那卷书简,右手轻轻地叩击着书简,沉闷的声音有些压抑,“小蝶,你真的没有别的话和朕说么?”
“啊……”我蓦然抬头,不料他突然问出这么一句,一时有些慌乱,顿了顿才定神道:“王上的意思……奴婢不明白,奴婢愚钝,不知王上何指?”
王上回身走进我,深深盯着我的眼睛道:“你和她们一样,以为朕近日身体抱恙便糊涂么?朕着人查过了,那日夜间有人看见还有第三个人影,若不是那个人,你可能早就性命不保了吧。难道你不想告诉朕,那人是谁么?”说到后面,他的语气稍显严厉。
我唬得一下跪下,伏地道:“王上明鉴,奴婢不敢欺瞒。可奴婢确实不知,当时只觉得慌乱难以应对,奴婢受了伤,又惊惧不已,只顾着躲避,眼睛都不敢睁开。当时奴婢还嚷着说但凡看得上的东西,只管拿去,只要不伤我和小柔的性命。后来……后来慌乱之中,听得绊倒的声音,小柔太过害怕一直惊叫,奴婢怕她被伤着,所以没考虑那么仔细,注意力都在她那。后来不知为何,他们突然退出去了。当时奴婢还心想,定然是小柔的叫声惊动了旁人,他们怕被抓住所以赶紧跑了。王上若不信,自可去问小柔,奴婢句句是实,确实不知道是否有第三人。奴婢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瞒王上啊!”
头顶上半晌无语,听得见王上粗重的喘息声。
良久,一句淡淡的话传入耳中,“算了,你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