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是很复杂的啊。”
西蒙看到现在,已经开始隐隐约约意识到作者想要讨论什么了。
他借用杰克的眼睛,来窥视复杂、幽微、荒诞且反复无常的人性。
他在思索人性和兽性的界限。
他在思索,人何以为人。
多么宏大的命题。
非常野心勃勃的尝试。
西蒙捂住胸口,心脏活泼得要破开胸腔跳出来,一股兴奋的酥麻自他的脊椎骨窜上大脑皮层,控制不住想颤抖的冲动。
他深吸一口气,勉强平复了紊乱的呼吸,兴奋的继续阅读《杰克复仇记》。
他很期待作者会给出怎么样的答案。
……
红月巷,高瑞出版社的审稿办公室里,审稿人伊登正在如饥似渴的阅读一篇投稿。
这对他而言是很稀罕的经历。
新作者的投稿一般都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他手上的这篇小说实在是太成熟了,难以想象作者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
伊登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了小说剧情里,为杰克的命运牵肠挂肚。
杰克不停地寻访昔日的仇人试图进行复仇,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放弃。
因为他发现,那些人似乎不是他记忆中那样十恶不赦的坏人。
在周围人的眼里,他们是勇敢的哥哥,是活泼的弟弟,是威严的父亲,是孝顺的儿子,唯独不是冷酷无情的畜生。
故事里的杰克越来越迷茫,越来越困惑,这种困惑是如此巨大,且难以用逻辑结构,以至于在逐步消解杰克的复仇意志,最后甚至是在质问杰克停留人间的意义。
既然他们都是“好人”,那么被他们伤害的“我”是“坏人”吗?
“我”的复仇是正义的吗?
是不是因为“我”做错了什么,所以才会被“好人”惩罚?
主啊,“我”这苦难的一生难道都是罪有应得吗?
伊登认为,这同样也是作者借杰克之口询问读者的问题。
为什么穷人总是多灾多难?
难道贫穷也是一种罪吗?
孩子才是一个民族的未来。
一个民族,如果连孩子都穷到活不下去,那么是一定没有未来的。
童工这种制度,真的合理吗?
可惜的是,文稿在这里就结束了。
伊登反复确定这是最后一页时,发出懊恼的叹息。
他现在心头沉甸甸的,很难用语言来描述他现在的心情。
杰克是坏人吗?当然不是!他犯了什么罪?他只是一个可怜的穷孩子!
那么,那些伤害了杰克、间接导致他死亡的人们就是罪无可恕的坏人喽?
似乎也不是。
很难用“好”或者“坏”这样简单的词汇来定义他们。
那么,是这些无法用好坏来形容的人杀死了杰克吗?
更不是。
杀死杰克的,从来不是某个特定的人,而是整个社会。
如果国家能出台更完善的儿童救济、保护制度,杰克根本不必遭受这些折磨,更不会悲惨死去。
所以,杰克要怎么办呢?
文名叫做《杰克复仇记》,顾名思义,讲的就是杰克复仇的故事。
可是杰克现在对前路充满了困惑和迷茫。
他也许是不够好,所以死后无法去天堂。
他同样不是一个坏孩子,所以也没有去地狱。
杰克想要把复仇作为自己留在人间的理由,现在这个理由似乎也站不住脚了。
伊登很心疼杰克。
哪怕只有一天也好,他希望这个可怜的孩子能被幸运眷顾,能露出符合年龄的天真笑容。
杰克要怎么做,才能获得真正的幸福呢?
伊登突然想到了什么,再次打开信封,果然里面还有一张薄薄的信纸。
他迫不及待的拆开,看了几行后就露出一个兴奋的笑容。
他没猜错!
作者果然给审稿人写了一封信!
信上说,《杰克复仇记》是一本未完成的小说,如果编辑对这部小说感兴趣的话,可以去阿尔伯特街的高登社区15号与作者详谈。
……
光明街,盖伊出版社。
一名审稿人疲惫的抬起头揉了揉眉心。
哦,该死的周一。如果每天都是周日该多好。
右手边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他好奇看去,然后被同事现在的模样吓了一跳。
同事眉头紧皱,神情严肃,全神贯注的阅读着稿件,时不时露出一个或苦闷或兴奋或若有所思的表情。
……他眼角有点红,不会是哭过吧?
“你看什么呢?这么专心。”
他刚抬起胳膊,准备搭上同事的肩膀,同事猛的站了起来让他搭了个空。
他吓了一跳。
同事现在脸庞烧得通红,就像刚灌了几大杯啤酒。
“怎、怎么了?”
“我发现了一个天才!”同事挥舞着拳头,疯子一样大喊大叫,引得整个办公室人的侧目,“我们报社发了!”
这一天,类似的场景的在全桑恩城的二十几家出版社轮番上演。
陆陆续续有激动的审稿人冲出出版社,跳上马车,对车夫报出同一个地名。
“去阿尔伯特街15号!快!”
“先生,全都城足足有25条阿尔伯特街呢,您说的是哪一条?”
“有兰斯·卡文迪什的那一条——他住在高登社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