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再迟到,第二天闹铃一响林少安就爬起了床,自己搬着小板凳爬上洗脸台洗漱,随手抓了两把铅笔头扔进书包,又把作业本像塞酸菜一样怼了进去,书包拉链拉了一半就背了起来,小红袍子的衣尾还被书包掀起来夹住了一点。
她迈着小步子轻轻走到门口,踮了踮脚有些吃力地掰动了门把手。
保姆向雪梅后脚走出来,手里捧着一个纸箱,显然是准备拿去丢掉,正好碰见林少安,神情上也显露出一丝为难:“你叔叔说是垃圾,让拿去丢掉。你……不要了吧?”
林少安看着那个纸箱,沉默地咬了咬唇,片刻后点了点头:“嗯,不要了。”
“少安啊,你叔叔今天估计又要出去喝酒,你晚上放了学就到学校食堂吃了饭再回来,”向雪梅神情越发显得为难,从口袋里拿出十块钱给她:“你妈妈叫我给你的。”
林少安乖乖“嗯”了一声,把钱收进了口袋里。
其实她很少和大人们一起吃饭,周叔叔的生活作息很不规律,饿了就叫向阿姨把饭送到房间里。她知道向阿姨是为这个家请来的保姆,和她无关,她不是这个家的一员,所以不能给向阿姨添麻烦。
等向阿姨回去以后,她偷跑到了垃圾箱旁边翻出了那本她最喜欢的《哈利波特与魔法石》,盯着封面看了很久。
上面显然被烟头烫过,留下了一些难看的黑洞,还有一股难闻的酒精味。她扭过头深吸了一口气,屏住,很久都没有呼出,咬了咬牙,忍着对黑洞和酒精味的厌恶,闭着眼拥抱了一会儿。
“再见……”
她低声道别,好像在愧疚于不能给它们一个家。
这也怪不得她,自从一年前,她的妈妈带她住进了这个带院子的大别墅里,和周叔叔住在一起,她就没有家了。
她听见过向阿姨打电话的时候说周叔叔是“fu er dai”,她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字典上也查不到,向阿姨说那三个字的时候也很小声。
她想,大概和伏地魔差不多,是不可以大声说出来的,邪恶的代名词。
她不喜欢叔叔,可她看得出来妈妈离不开这里,她觉得妈妈和《哈利波特》里那些可怜人一样,一定是受了什么胁迫,才不得不加入伏地魔的党羽,成为可怕的食死徒。
告别书籍朋友们以后,她跑回别墅后院的猫窝旁边,把刚买来的吐司和牛奶分了一半给了小泥巴。不只是早餐,她愿意把自己的一切都分给小泥巴一半,因为偶尔被赶出屋子的夜晚,小泥巴也会慷慨地把猫窝分给她一半。
说是猫窝,其实就是个大纸箱子,能遮风避雨,也算是个小家吧。
小泥巴本来是一只流浪猫,是林少安在泥巴地的纸箱子里发现的,带回院子里已经小半月了,叔叔没有为难过小泥巴,也或许是因为常年足不出户,根本就没有发现过这只安静的小猫。
“好吃就多吃一点……”
林少安摸着小猫毛绒绒的脑袋,鼻尖忽然酸疼,她想到更小一点的时候,爸爸也会摸着她的头说这句话。
爸爸还活着的时候,她的妈妈还是个很好的妈妈,会给她做很多好吃的,会带她去公园放风筝,会给她讲睡前故事。
那时候,她还有家。
她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半块面包,狼吞虎咽了几口,然后把剩下的全部给了小泥巴。小泥巴吃得满胡须都是牛奶和面包屑,翻过身来露出白白的肚皮对着她打呼噜,她又高兴起来。
吃饱喝足以后,林少安顶着满脸面包屑呼哧呼哧地跑出院子,她每天就是这样整个人不清不楚地就去上学了,一直到出院子前,也不会有一个大人帮她整理好衣服和头发。
走到车站附近时,她的眼睛又不自觉看向了贩卖机,看了很久,心里想的却不是巧克力派。
“小朋友,想吃这个吗?”
林少安回过头,今天是一个陌生的叔叔正笑着问她。她犹豫了一下,微微点了点头,把十块钱递给了叔叔。叔叔爽快地帮她投了钱,买到了巧克力派,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并没有那么高兴。
她一个人坐在公交站台的座位上,抱着终于买到的巧克力派小口小口地吃起来,甜甜的味道在嘴里化开,悬空着的小脚还是忍不住晃来晃去。
陌生叔叔又过来跟她搭话,问她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为什么不去上学,爸爸妈妈是干什么的。
她本来不想回答的,但还是和叔叔聊了一会儿,还把盒子里剩下的另一个巧克力派送给了叔叔。她觉得叔叔看起来很可怜,衣服破破的,鞋子脏脏的,况且刚刚还帮她买到了早餐。
后来,叔叔说要请她去吃草莓蛋糕,她不想去,她不喜欢酸酸的草莓,也不喜欢粉色。可叔叔非要拉她走,她这才忽然意识到,叔叔可能不是真的想请她吃草莓蛋糕。
一个好人,是不会把她的手拽疼的。
她死死抓住护栏不动,却也没有主动挣扎,她甚至觉得遇到她是人贩子倒了大霉了。
“你要把我拐了吗?我妈妈是不会给你钱的。”
坏叔叔也顿了一下。
僵持间,眼看着下一秒坏叔叔就要把她抱起来,颈后突然有双冰凉的手揪住了她的衣领,她一回头,一双不像好人的眼低低盯着她。
是昨天那个奇怪的大人。
“划坏了我的车就想跑吗?”
容倾的语气平淡得根本不像个追债的人,也不像在呵斥一个熊孩子。但林少安还是觉得有些委屈,毕竟她也没划坏过什么车。
“这是你家的小孩?”
“是啊,怎么了?!”男人上下打量了两眼:“不就是划坏了车嘛,你说吧,多少钱?两百够不够?”
“两百?”容倾顿了顿,冷笑声:“我刚刚没看见这孩子监护人,已经报过警了。我看,还是交给警察来处理吧。”
男子见势不妙,仓皇逃离。
林少安看着叔叔落魄的样子,眼睛呆呆眨巴了两下。
她像个小鸡仔似的被拎着,仰头还有些费力,拧着脖子又呆呆望了容倾很久,才问出一句:“你也要欺负我吗?”
容倾冷了她一眼,皱了皱眉,松开了衣领,抬手用指尖轻轻抹了抹她的嘴角,沾了些面包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