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南溪认识云珂,完全是个意外,不然她大概一辈子不会去接触这样浪迹风月,心软到极致又薄情到极致的人。
那是个发霉的下雨天——
*
元南溪在国内念完大学,又去意大利留学,主攻设计,人生可以说是一帆风顺。
她出生富贵,却没有被父母逼着学习金融商业,继承家业的烦恼。因为妹妹元淼愿意承担家族责任,而她这个姐姐只需要随着自己的心走就好。
家财万贯,又能主宰自己的人生,是圈内很多人艳羡的,即使不活跃在圈里,她也一直是话题人物。
学院刚举办了一场秋日元素服装设计大赛,元南溪拔了头筹,奖金丰厚,被一群好友拉着请客喝酒。
元南溪请大家到常去的一间pub。
走进去,入眼便是粗犷的工业布局,奔放的橘红色调。
白日里亮起灯,叫人有一种热血奔流的沸腾。
这群人里就她一个不会喝酒,朋友都戏说她是时尚界一股清流,但完全尊重她的想法,从不会去劝酒。
她也乐得自在,看朋友们都点好了自己要喝的酒,她自己绕进吧台,用英语跟店员交流。
还未开口,那边刚调制完一杯鸡尾酒的调酒师身形灵活,一个太空步移到她面前,热情地朝她眨了下眼。
浓厚的意式口音,问她:“又要问有没有柠檬?”
元南溪礼貌地点了下头,“是啊。”
调酒师俯身,笑得暧.昧,“猜猜今天有没有?”
元南溪招架不住这种意式调情,说不知道,就往后退。
“你不要柠檬了?”调酒师追出吧台,直追到他们那桌好友面前。
跟她一样来自中国的好友方远远替她挡住追逐,嬉笑道:“南溪对恋爱不感兴趣,要不你来追我呀?”
元南溪就趁着这时候移到靠窗的位置,去看窗外。
下雨了。
斜着飘的小雨把玻璃打湿,这样看像是未打磨光滑的毛玻璃,有种模糊的美感。
外面的窗台上放了一个圆形的墨绿色花盆,里面只有一朵向日葵。今天没出太阳,它蔫蔫的,元南溪看得有些心神不宁。
“又在看这朵花,在想家吗?”
元南溪回头,看方远远隔着几位意大利朋友,探着身子把一颗新鲜的黄色柠檬滚到她面前,笑说:“你要的柠檬。”
元南溪抬手按住柠檬,说谢谢。
外面的雨声又大了些,朋友们碰杯,欢声笑语,偶尔叫她一声,她淡笑着回应,有些心神不宁。
面前放着一杯加了半杯冰块的水,她向服务员要了把干净的小刀在柠檬头划开一个圆盖,倒着往玻璃杯里挤柠檬汁。
忽然,挎包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元南溪下意识伸手去掏,手肘擦过刀锋,划出一道血痕。
“南溪,你流血了。”有朋友提醒道。
她没感受到疼,只微笑着说:“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坐在外围的几位朋友纷纷站起来给她让出空间,元南溪紧紧握着手机往酒吧外走。
方远远刚从包里拿出小包纸巾,来不及递给她,此刻僵着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远远,南溪她妹妹还没醒来吗?”知情的朋友关切问候。
方远远无力地摇了摇头。
两周前,元南溪就接到父母电话,说妹妹夜里出了车祸,生命没有危险,但是重伤昏迷,植物人状态,不知道还能不能醒过来,邻近期末,父母让她放假再回国。
酒吧外有个红色的电话亭,只起装饰作用,元南溪拉开门进去,隔绝酒吧的嘈杂跟雨声,接通电话。
这通电话是舅舅打来的,元南溪靠着电话亭里的塑料墙壁,心绪起起伏伏。
在接下来的两分钟,她心里的不安感证实了。这次出事的不是妹妹,而是父母。
自杀?
爸爸妈妈怎么可能自杀?
“南溪,我知道你很难接受,但你爸妈离开之前留了遗书,你回来看就知道了,这次是真遇上了过不去的坎...”
从电话亭出来,元南溪看见天变得灰蒙蒙的,她今天穿一身灰色印花长裙,被雨打湿了,又被风吹得黏在肌肤上。
她好像彻底跟这世界的灰暗融在了一起。
方远远不放心,还是找了出来。
“南溪!”方远远大叫一声,朝她跑过去,把她拉到屋檐下,“怎么淋雨?”
伤口处已经发白,方远远用干净的纸巾轻轻帮她擦了擦。
元南溪眼眶红了,看到方远远跑过来,彻底绷不住,在大雨中哭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