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娴出生在Y市周边县城的一个普通工人家庭,家里除了爸妈还有姐姐淑慧,从小父母就更疼她这个小女儿。用大人的话来说,大女儿成熟懂事,小女儿聪明伶俐。而受宠的小孩往往都更任性。
在旁人看来,这对姐妹花的个性就像是一对反义词。淑慧早熟,很小就懂得人情世故;淑娴几乎是在父母和姐姐的襁褓里长大。淑慧学生时期成绩平平,勉勉强强读完了大专,就到社会里去独自闯荡,历尽艰辛终于在小公司里谋到了一份差事;淑娴学习成绩一直出类拔萃,考上了重点师范大学,就业包分配,高校教师有五险一金还体面。淑慧自从上了高中就没有单身过,大专毕业半年就嫁给了第四任男友,家里不同意,她只好跟着心爱的男人到外面租房蜗居,拍了简单的婚纱照却没办婚礼。淑娴大学毕业前从未恋爱,当惯了乖乖女的她是相亲结婚的,父母很满意她的医生配偶,特地为他们购置了小套的新房,风风光光的办了婚礼。
那时候父母每提到淑娴,就露出满意称心的微笑,因为她有稳定的生活,让长辈放心。其实淑娴自己对稳定这个词也是困惑的。直到淑慧的老公辞职下海赚了大钱,他们买了别墅豪车,给父母换了宜居的大房,孩子读贵族学校,工薪阶层的淑娴顿时懵了。她并不是不希望姐姐过得好,只是她没想到原先落后那么多的淑慧竟然像一夜腾飞了一样,让人觉得遥不可及!
淑娴不得不在柴米油盐中挣扎着,看着淑慧苦尽甘来的表情,小时候的优越感瞬间没有了。她这才意识到,生活是自己的,迎合别人真的没用!长辈口中津津乐道的“稳定”,不过是温水煮青蛙。可是时间过得那样快,生命步入中年,想要做一番改变却已然迟了。事实上,没有什么事情是真正迟的,淑娴知道这不过是她在给自己的懦弱找借口。
赤裸裸的现实似乎在嘲笑她。为了孩子升学,淑娴把之前娘家买的小房子卖了,和爱人贷款买了一套100平方左右的学区房。男人拿着剩下仅有的积蓄和自己的年终奖,买下一辆价值10万左右的代步车,理由是他们医院的其他医生们几乎都有车。这个夫妻双方都是工薪阶层的家庭,日子一下子过得紧巴巴。勤俭持家的淑娴只好经常买一些超市里的打折商品,她觉得一下子掉进了冰窟窿,生活把她逼迫得像是挤压在罐头里的沙丁鱼,到底哪年哪月才能翻身呢?
淑娴常常漫不经心的调侃自己是三无人员,无一技之长,无梦想,无闲钱。有的只是一眼望得到头的生活和那点微薄的死工资。时光带给她无尽的焦虑,她甚至越发的不敢照镜子了,因为她惧怕看见那些悄悄爬上眼角的鱼尾纹,还有几根突然冒出来的白头发。
她突然觉得男人活得真是潇洒啊,三十多岁反而是一个男人盛极的年龄,不像女人,在家务和工作中消耗了自己的青春年华。淑娴的老公是名整形医生,高大帅气、风流倜傥,在医院里非常受欢迎,时常有想整容的小姑娘点名要他做整形手术。淑娴其实也知道自己的男人在外头是个香饽饽,但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尽心的经营好这个温馨的家,因为男人的心思不是强求就能得来的,都老夫老妻了还折腾什么呀?淑娴不是那样的傻女人。所幸的是结婚以来,男人从未晚归,即便有应酬也一定会提前告知的。
女儿妮娅已经十岁了。令人欣慰的是,妮娅不仅懂事而且情商还很高,小小年纪就具备了领导能力,大约天生是这块料。女儿小学一、二年级顺风顺水的当了班长,后来竟然平步青云的晋升为年段里的大队委。每次去学校接她的时候,老师都对女儿在学校的表现赞不绝口:团结同学、没有架子、老师的得力助手、乐于帮助弱小……老师每次都夸淑娴善于教育孩子,才会培养出如此优秀的妮娅。这让淑娴既欣慰又困惑,其实她从小没当过领导,更不知道要怎么培养一个小领导。
妮娅的早熟让淑娴觉得很省心,美中不足的是,尽管她很努力了,学习成绩一直在中游徘徊。淑娴没有逼迫她一定要考多少分,相反还经常宽慰妮娅,让她尽力就好,并且试着利用周末时间帮她培养爱好特长。然而辅导班的费用让淑娴望而却步,因为每个月的房贷和生活费都已经压得淑娴喘不过气来。
妮娅似乎已经觉察到了这一点,主动放弃了周末的各种兴趣小组,说她并不喜欢去辅导班上课,宁愿周末在家里看课外书。淑娴试探地问女儿,将来想要成为一个怎样的人?妮娅笑了笑说,她愿意当一个坐在马路边鼓掌的人。淑娴不解。妮娅接着说,并不是每个人都要抢着当第一名的,她只想做自己,给别人带来欢乐。淑娴先是吃了一惊,她没想到女儿心态如此的好,她突然觉得妮娅越来越像小时候的淑慧。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淑娴接连好几天都梦见儿时的淑慧,有时是手牵手一起去上学,有时是一块去公园玩。淑娴醒来后泪水打湿了枕巾,她依稀记得小时候两姐妹跟着大人去“冰雪大世界”游玩,满屋子里都是人工造景的冰天雪地,淑娴和淑慧兴奋的“打雪仗”,玩得不亦乐乎。淑慧问淑娴对雪的第一感觉是什么,淑娴眨眨眼睛笑了,“像花一样!”那段记忆早已扎根在了淑娴的记忆深处,她甚至觉得,自己长大以后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北方的大学,跟这也有很大的关系。因为她想看一看真正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