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陆齐光再次醒来时,正躺在自己的软榻上。
四周空无一人,寝殿陈设如常,全然没有了牧怀之的踪影。
她昨夜无梦,多数时间沉沉地睡着,再睁眼时也觉神清气爽。
也不知她睡得这样好,到底是谁的功劳——若不是她鼻间仍萦绕着一股熟悉的皂荚香,陆齐光一度以为,昨夜的窄巷与月色都不过是一场泡影。
陆齐光下了榻,自殿内的木屏上摘下一件薄纱,草草地披在身上。
她看着心不在焉,直往昨夜的回忆里追查,生怕自己说了什么梦话,把前世的经历透露出来。
她不想将重生一事告诉牧怀之。
至少不是现在。
可不知为何,将这件事瞒下来,竟令她有些心虚。
陆齐光正踯躅着,甫一抬首,便瞧见不远处的书案上放着一封书信。
她走上前去,拿起书信,拆开阅读。
写在纸张上的字迹刚劲有力,一瞧便知是牧怀之的手笔。
在书信中,牧怀之率先道明了昨夜调查的情况。
定远侯府谋生其一,是昨日二人追查的地下赌坊。
虽然为了营救被充作赌资的娘子、令原定计划生变,但二人昨夜一行并非毫无收获:那鲍三郎刚愎自用,竟将同定远侯府来往的账册随身携带,牧怀之趁着打斗之际,已将账本顺了过来。
而那名被救出的娘子,牧怀之记下了她的长相。
赌徒本性难移,若放任那位娘子继续留在夫君身边,只怕往后还会被当做赌资、随意出卖。他已安排副官去跟进此事,为娘子力争和离,不说再寻好人家,至少别再受什么委屈。
读到这里,陆齐光心生感慨。
她想牧怀之其人能文能武、多才多艺,不光会听骰,还会顺手牵羊,甚至还能将她没考虑到的部分也想进去,替她完美地处理了那名小娘子的事件后续。
而如今账本到手,只需要找个合适的时机,将账本公布,便能力克定远侯府。
陆齐光再往下看,牧怀之便践行诺言,同她说起了定远侯府营生的“其二”:他追查发现,除却下赌坊,定远侯府还暗中经营着上京城内的一座花舫——秀音舫。
“花舫”二字入目,陆齐光面色一红。
她虽是未出阁的公主,却也知道花舫是什么地方。
尚不知书信中是否会提到什么羞人的内容,她一时犹豫,下意识将手中薄纸捏成一团。
恰逢元宝走入殿内,便看见陆齐光粉拳紧握、怔愣似地站在书案前。
“殿下,你做什么呢?”元宝疑惑。
陆齐光想得出神,遂被元宝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中的纸团也轻轻弹落地上。
元宝捧着一只妆奁,走近陆齐光,眼睁睁看着纸团落下。她将鎏金妆奁放在案上,弯腰拾起地上的纸团,正要拆开看,陆齐光却抢先一步,把纸团抢了过去。
啊?殿下这是怎么了?
元宝一头雾水。
怎么还脸红上了?
她低头,看看那只妆奁,看看案上的信封,又看看陆齐光的脸。
元宝开始推理。
昨日,殿下是被镇国公府的人送回来的。
今日,牧将军登门拜访,送来一只妆奁与一封书信。
元宝忽然顿悟:殿下终于要有个好归宿了!
陆齐光虽不知元宝的心思,却也发现对方的眼神逐渐暧昧起来。想起花舫,她莫名有些理亏,支支吾吾道:“怎、怎么?我还没看完呢!”
“不打紧,殿下慢慢看。”
元宝缓缓点头,深表理解。
“若殿下想装裱起来,尽管交给奴婢。”
陆齐光肩膀一抖。
误会大了。
元宝绝对误会大了!
她正要出口辩解,目光一瞥,却发现元宝端来的妆奁十分眼熟——古旧却不失清雅,可不是昨日牧怀之提到茶楼、为她点妆时所用的那只吗?
像是知道陆齐光会问,元宝率先解释:“殿下,这是牧将军送来的。”
她顿了顿,像是觉得力度不够似地,清了清嗓,重点强调道:“亲自送来的!”
“啊?”陆齐光不解,“他送这个来做什么?”
“不知道,将军没交代。”元宝摇头,又向着陆齐光手中的纸团抬抬下巴,露出慈爱而意味深长的笑容,“奴婢先行告退。殿下接着读吧,说不定里头有写呢。”
言罢,元宝便提步开溜,甚至没给陆齐光挽留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