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如钩,万籁寂静。
柳儿摁了摁香篆,须臾青烟缕缕萦绕于梁上,沈晚闻着这股淡淡舒适的香气,朦朦胧胧的入了梦。
沈晚睡得不甚安稳。
她又做了噩梦,但这回的梦境,却生生要了她的命。
半梦半醒间,她甫睁眼便发觉自己置身于一个昏暗的地方。
阴冷潮湿的地牢里铁锈的血腥味和丝丝恶臭萦绕其间,沈晚踱步慢慢走道里面,却见到了自己。
只是眼前之人似她又并非是她,那女子骨瘦如柴容貌憔悴,双颊近乎凹陷,眼眸浑浊丝毫不见光亮。
沈晚走了过去,想要靠近‘沈晚’,却忽然被人打断,她停住脚步向外看。
“昔日娇贵的沈二姑娘,怎得如此狼狈?”佳人带着嘲讽的娇笑声蓦然响彻清寂的牢房。
‘沈晚’衣衫褴褛倚靠墙角一隅,闻声抬眸见来人清眸泛起点点精亮,“雁姐姐!你是来救我出去的吗?”
沈雁玉帕遮口缓步踏入屋内,凤眸斜睨抚了抚髻上步摇: “晚晚妹妹,你清誉已毁,你让我怎么救你。”
‘沈晚’黛眉微敛,揪紧了衣袂,软软的问:“雁姐姐,这件事不是我的错,我不知道……”
沈雁凑近了人儿身前,扯了扯沈晚褴褛的衣襟,素手覆在她隆起的小腹上,声声厉色: “晚晚妹妹,你只要你说出肚子里孩子父亲是谁,我会救你。”
‘沈晚’嗫嚅半天,却是想不出来,她低声道:“我不知道。”
沈雁顺势伸手推了把‘沈晚’,“晚晚,左右你也要去了,阿姐不妨告诉你,其实那夜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安排的。”
“阿姐,你为何……”‘沈晚’杏眸圆瞪。
沈雁用劲扣住‘沈晚’的下颌,睥睨瞧她,无情的嘲道: “沈晚,你现在还装模作样什么?若没有你,太子妃的位子本该是我的!”
说罢她摆手示意捧着酒壶的婢女上前,小厮依旧擒着‘沈晚,婢女提着酒壶紧紧的捏着沈晚娇嫩的双颊。
“不喝,我不喝……”
‘沈晚颤着身略带痛苦的呜咽,掺着毒药的烈酒灌入她的檀口,几滴琼浆顺着绛唇滑落至玉颈,沾湿了她本就褴褛的衣衫。
站在一侧的沈雁掩不住讥讽的笑,“晚妹妹,喝了这酒你就好好上路吧。”
“实话告诉你吧,这件事太子殿下是允准的,他早就看中了我,想要迎我为太子妃,而你就随你腹中的孩子进阴曹地府吧。”
撂下话沈雁踱步扬长而去。
小厮漠然的丢下骨瘦嶙峋的‘沈晚’,随着她走出了萧条的小院。
“阿姐,别丢下我!” ‘沈晚’声嘶力竭的喊叫,目送了人离去,她用尽力气喊出那句话,腹内的绞痛令沈晚再难忍受,她瘫倒在地,紧捂着小腹,唇边的血抑制不住的往外淌。
沈晚亲眼看着‘自己’死在面前,下腹隐隐坠疼,好似那杯毒酒也被她吞了进去。
她盯着那具属于自己的‘身体’慢慢死去意识,想要伸手救她,可她动弹不得,她像是具傀儡被人操控着。
沈晚眼睁睁看着‘沈晚’闭上眼睛,坠入地狱,霎时间她心跳蓦地急促起来,想是要从她胸膛里跳出来。
她惊恐万分醒来,然而入眼是柳儿焦急的模样。
恍然忆起方才那场噩梦,沈晚怅然若失,她不敢相信,梦中那个人是她自己,也不敢相信自己会那么愚蠢,愚蠢到被算计还不明白。
“小姐,你总算醒了,可吓坏我了。”柳儿在她身后垫了好几个软枕,扶着她坐起身,她想到沈晚受的委屈,忍不住啜泣道:“小姐这病时好时坏,这可怎么办。”
沈晚眼皮沉了沉,好一会儿才抬头道:“柳儿你别哭,你去把安神药端过来吧。”
柳儿抹着泪,颔首掀了帘子离开。
沈晚复又躺了回去,发丝扫过玉枕,当务之急她得赶紧回国公府,宫里不是久留之了地。
要继续在这宫里待下去,她怕是真的有一天会死。
屋内充斥着浓苦的药味,沈晚咽下最后那口药,猛地咳了两声。
她起身捻了一颗甜果塞进嘴里散去唇齿间的苦味,味同嚼蜡的咀嚼,自从梦到那场梦,她便惴惴不安。
*
沈晚这场病,休养了四五天才彻底好,头两天吴皇后差人送了不少补品来,到了后头两天吴皇后竟把身边的萧尚仪派过来伺候。
“沈二姑娘,你多吃些,看你消瘦成这样,定是吃不少罪,补补身子吧。”
连着三日的膳食都是交由萧尚仪打理,她熟知沈晚喜好,命司膳房烹了些滋养的膳食。
沈晚并没有什么胃口,她挟了几块鱼肉进碗里,吃了两口便放下银筷。
萧尚仪见状拾起银筷又挟了鲜嫩的鱼肉给她,“我看二姑娘很喜欢这道清蒸鱼,二姑娘多吃些吧,这可是司膳房特意做的药膳,最是滋补。”
沈晚实在吃不下,硬塞进嘴里也只会吐出来,她拿起帕子掩唇,“尚仪大人美意我受了,我现在身子有些不适,想躺会儿,这些药膳还是晚些再用。”
萧尚仪还想劝她吃些,但看她脸色青白,想来也是不舒服,便扶着她起身,侍候她上榻,细心的替她掖了掖被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