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刚入,鹤丘县衙就又收到了中书门下的公函。
沈庆宗趁着休沐日,急匆匆地赶回了京城,直奔武学巷余宅。
“……我也才比你早知道没多久。”余录事说起来还颇有些感慨,“谁能晓得还会有这般峰回路转?”
他摇摇头笑笑,半是感叹又半是宽慰对方地道:“看来你我确然也不是那做买卖的材料,经不得风吹草动。”
余录事也已经从沈家那里拿回了自己的钱本,原本沈庆宗还要多补贴他一些,他却坚持未受,觉得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还能一分不损已经很是不错了。
所以现在他知道了运河将要如期动工的事,虽然多少有些遗憾和后悔,倒也能想得开。
但沈庆宗此时却觉得心里郁闷地好像都要被石头给压塌了。
“官家怎么又突然改了主意呢?”他实在想不通,“谏院那边也不说什么了?”
余录事就把自己后来得知的一些枝节告诉了他:“听说是度支判官给想了个办法,说是现在畿县附近还残存着一些前朝留下的渠堰,可以在修筑运河的同时沿线进行些必要的修复,将途径处的咸卤之地灌溉后改为淤地,如此良田也就有了,还可减少迁移居民的花费。”
“陶判官还照此算出来了所需开销,果然比之前少了许多。”余录事说着,言语间也不免透着欣赏,“他还说修筑运河功在社稷千秋,若是能为百姓谋更多福祉,眼下这点付出也不算什么。谏院的人自然再没有什么话说,官家也很是认同,所以当场就应允了,并着令即刻筹备动工。”
难怪中书门下的公函来得这样快。
沈庆宗有些恍惚。
度支判官。
陶判官。
陶若谷……
陶宜!
他万万想不到最后这一笔的命运竟然是掌握在那人的手里。
沈庆宗后来也不记得他这个老师又说了些什么,直到回到家里,整个人都还有些发懵。
他把沈耀宗找了过来。
后者起先乍见兄长难看的脸色,还以为是又出了什么事,等从对方口中得知运河将按照原计划如期修建的时候,他先是下意识松了口气,然后反应过来,也不免觉得有些可惜。
“早知我们就再等等了。”沈耀宗叹惋地道,“不过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又安慰兄长道,“这有钱难买早知道,大哥哥当时想得本也没有错,我们家毕竟是拖不起的,早些退出来也好。”
沈庆宗回想着过去半个多月来,自己像个无头苍蝇似地做出的那些决定,若不是当着弟弟的面,他觉得自己几乎能呕出血来。
他之前觉得蒋世泽多给自己补的那一成已经很好了,他还拿着这钱转身想去余录事那里再卖个人情,结果没想到现实转眼就这样打了他的脸。
好?
好个屁!
他缓缓舒了一口气。
“蒋家这回运气倒是不错。”他说的很平静,可只有自己才知道这话里有多少酸涩。
沈耀宗没想那么多,但也有点羡慕,说道:“是啊,要不说蒋老弟有远见呢。估计他这会儿若知道了消息,肯定要欣喜若狂了。”
沈庆宗没有说话,心里却忍不住想:看来像他们这样的人家,还是只能自己站得高一些才好啊!
***
新运河将要正式动工挖掘,这个消息在各县衙门收到公函后不到两天,便已差不多在外头传遍了。
这日蒋世泽回来的时候,就买了一大堆东西给家里人分发礼物。
儿女们自然都有,康氏那边他也差人去送了,最后还亲自拿着给母亲的那份去了欢喜堂。
金大娘子和蒋黎也都在,她们正陪着老太太在饮茶闲话。
蒋老太太笑纳了儿子送的钿屏,问道:“又不是逢年过节的,你今日怎么想起来送礼物了?”
蒋世泽满脸都写着心情很好四个字,难得地玩笑般道:“娘不如猜一猜?”
金大娘子看了看丈夫的神色,隐隐有些了然,微笑地垂下了眸。
蒋老太太就瞧出来了,笑着说道:“你们夫妻两个平日里说的私话又不曾告诉我老婆子,我哪里能猜得到你高兴什么?不如让莲华来猜猜。”
蒋黎却在旁边起哄道:“二哥哥,你怎么只送给娘,没有二嫂嫂和我的份儿?”
蒋世泽道:“大家都有,你那份等你出嫁前我再给你添妆进去。”然后看了眼妻子,说道,“你嫂嫂那个我晚些给她。”
大家都听得出来,他这是打算夫妻独处时再亲自送。
蒋老太太就故意打趣道:“你还挺讲情趣。”
金大娘子不免有些赧然。
蒋黎好奇地问道:“既是添妆,难不成你还要送我个大的?”见兄长一副笑而不语的样子,她也调侃道,“看来二哥哥这回心情果然是很不错,怕是遇到了天上掉钱的好事。”
蒋世泽笑着道:“也差不多了。”
直到了此时,他才把之前运河选址出了问题,再到今天又忽然峰回路转的事都一一说了出来。
“我前些日子才趁价低刚把旁边那块地也收了,”他说,“正盘算着修复了附近渠堰一并改成淤地呢,没成想朝廷就来出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