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包车在凤河派出所门口停下,宋沧看见院子里的许常风。他接近路楠完全是自己意愿,其他人并不知道,此时千万不敢暴露。“我送完货回来等你。”他对下车的路楠说。
警方召集许思文家属、路楠和学校负责人,原来是展示当天的监控录像。
监控从校门口开始。许思文今年参加高考,专业考试已经结束,她不必再集训,本应该在学校里恶补文化课。出事那天是周末,中午十二点左右,许思文出现在校门口。
从校门口到办公楼这段两百米的距离,许思文走了十八分钟。她走走停停,在樟树下坐了许久,期间看了自己的手机。
十二点十六分,许思文走进教学楼,在二楼的舞蹈教室外逗留许久。监控没有声音,无声的画面上只有走廊角落的许思文是静止的。她静静看下课的孩子们玩闹,几次扭头看楼下。
十二点二十五分,送走最后一个孩子的路楠从舞蹈教室离开,没有发现走廊另一头的许思文。
十二点二十八分,许思文来到三楼,站在路楠办公室门外。她又踟蹰了,掏出手机看了看。
三十分,她抬手敲了敲半开的门。
监控切换至室内,仍旧没有声音。许思文坐在沙发上,抖着肩膀哭。路楠来到许思文身边,揽着她肩膀抽纸巾,后来还拥抱了许思文,抚摸她的头发。
路楠的心开始狂跳:视频里,她起身走向办公室的水壶。许思文在她身后站起,看着路楠背影。
——老师,对不起。
路楠记得她是这样说的。
拿着水杯的路楠回头时,少女的衣角已经消失在窗台。画面中路楠冲到窗户往下看,吓得踉跄跌倒,很快又爬起冲向门口。
影像到此为止。
警方在许思文的衣服口袋里发现了一张纸片,只有两行字:舅舅,我的画全部给你。我走了。这被认定为是许思文的遗书。
综合目前的所有证据,警方认为并不能作出路楠教唆或通过辱骂等方式刺激许思文跳楼的结论。把当事人组织起来说明情况,接下来便是结案程序了。
仿佛这几天一直紧紧扼住她脖子的手消失了,路楠瞬间没控制住自己情绪,眼圈发红。主任拍拍她肩膀,无声的安慰和鼓励。
但许常风不认可警方的结论。“没有声音,谁知道她说了什么?她是学校老师,当然知道监控会拍到哪里,监控有没有声音。她故意坐在看不到嘴型的地方,她装作安慰思文,一定在说什么刺激她的话!”许常风指着那张纸片,“做过笔迹鉴定了吗?”
警察:“当然。”
许常风顿了顿,又说:“我女儿为什么会选择她的办公室?”
这确实是整个事件最大的疑点。警方还没有查出任何线索。
争执仍在继续,路楠借口去卫生间,离开会议室透气。许思文家人收下了学校的三十万,答应不追究学校责任,但没说过不追究路楠责任。一个孩子出事了,必定要找出什么人来负责任,而该负责任的断然不会是父母。路楠心里明镜一般:乐岛学校急于摆脱影响,巴不得有路楠这样一个人出来挡枪,许思文家人则定然要迁怒路楠。她的任何辩白都是无力的——除非许思文醒来。
不想再继续无用的争议,路楠找到办案警察,告诉他有人在网上公布了自己的私人信息。说完之后路楠想起监控中的画面:“许思文的手机,你们查过吗?”
按道理是不能告诉她案件进展的,但那民警当日就在场,眼看着她被许常风狠刮一巴掌。民警低声道:“查过了。”他摇了摇头。
路楠不放弃:“她的空间,朋友圈,微博……所有社交媒体你们都……”
民警点头:“你想到的,我们也想到了。”
走到派出所院子里,路楠心里一直想着警察说过的话。现代人生活离不开手机,手机里怎么可能没留下任何痕迹?如果许思文写了遗书,那这场自杀就不是心血来潮。可她为什么一直哭?为什么一定要选择路楠的办公室?
她忽然开始好奇,许思文在网络上留下过什么样的痕迹。
刚掏出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沈榕榕”三个字跳出来,头像是一个黑色的猫耳头盔。路楠心头狂喜,立刻接通:“榕榕……”
此时凤河派出所对面,送完货的宋沧刚刚把车停好。他给路楠拨电话,但显示忙音。隔了一会儿又拨,还是忙音。宋沧眉毛一挑,暗暗猜测路楠正跟谁联系。
车窗被敲响,宋沧扭头一瞧,窗外是一张他非常熟悉的脸。
“高宴?”宋沧连忙降下车窗,“你怎么在这里?”
“我跑法制线的,不在这里在哪里。”叫高宴的青年推了推脸上的黑框眼镜,他长了一张娃娃脸,像练体育的大学生,“最近我在跟乐岛培训学校学生坠楼的案子。”
宋沧眼光闪动。
“宋十八,许思文的妈妈跟你姐姐同名。”高宴凑近,“我一早就在这儿守着了,一小时前你这车来过,从你车上下来的,不就是这案子的关键人物,路楠吗?”
宋沧:“你当记者还是侦探?”
高宴笑笑:“你当卧底还是间谍?”
宋沧正盘算怎么应对,平静的路面传来震耳欲聋的发动机声音,由远至近。一辆黑色的机车驶来,车身一晃,稳稳停在宋沧的面包车前面。
骑手是个女人,戴着黑色的头盔,头盔上有两处猫耳般的尖锐突起。她摘了头盔,一双漂亮眼睛扫过面前的高宴和车内的宋沧,盯着派出所门口。
宋沧顺着她目光看去,路楠正挥手小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