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在她后面的不远处给马喂干草,而她的前方则是一道汉白玉拱形石门。 除此之外,再无出口。 趁那车夫没注意,许亭晚转身就往那门口蹑手蹑脚奔去。 踏过石门,又是另外一番情景。 两条道交错于此,通往不同的方向。 许亭晚还没来得及做出选择,就闻得左侧道上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这让她不得不折身行右。 越往右走,许亭晚的心便越往下沉。 她这是彻底走到这府邸深处了。 路过晾满衣衫的一处院子时,许亭晚扒了一身小厮衣服套在身上。 冒充这府中下人出去,才是现下最保险的法子。 她扎了衣袖裤脚,又将腰带紧了又紧,才使这一件衣裳勉强合身。 就在她换好衣服的这一刻,身后一道声音响起:“府里正忙着,你却在这里给我躲着,赶紧跟我去帮忙!” 那仆妇说着,就过来扯住她耳朵,把她往前院拉去。 许亭晚最怕疼,就随那仆妇动作,跌跌撞撞走到了前院。 前院人来人往,许亭晚一去,手里就被人塞了托盘。 那婢女说道:“你把东西拿着,跟我去正厅。” 许亭晚不敢不从,忙低首俯身跟在了她身后。 “等下给公主侍茶时,你千万要小心翼翼,莫要惹恼了那位殿下。”在进正厅前,那婢子如是叮嘱她。 震惊之余,许亭晚轻轻颔了首,将她的话记在了心中。 她万没想到,她竟是意外上了公主车驾,而公主的五弟,是成王殿下。 所以,这里是成王府。 许亭晚深吸一口气,方才一脚踏过那门槛,走了进去。 在这般尊贵的人面前,许亭晚连头都不敢抬,始终低着头前行。 她听那正座上的男子吩咐道:“先给公主斟茶。” 许亭晚转身往公主的方向走去。 跪在那女子跟前,许亭晚提起茶壶,分外小心地斟满了那茶盏。 因为记着那婢女的话,她的动作始终小心谨慎,没有出半分差错。 就在她心底一松,准备起身往成王而去时,意外骤然发生。 公主在拿起那茶盏时,仿佛被烫着,无意地将杯盏滑出手中,砸在了许亭晚身上。 茶水悉数洒在了许亭晚身上,而杯盏砸在她身上后又摔落地面,溅起碎片划过她手背。 几乎是刹那间,殷红绽开,映着她盛雪的肤,分外刺目。 “大胆下人,竟敢冲撞本宫!损了这上好的茶,你这条贱命赔得起吗?”许亭晚还尚未缓过神来,公主就扬起了广袖,顺势给了她一巴掌。 “啪——” 公主没有留一点情,许亭晚的脸颊登时晕开一片殷红。 而为这掌风,她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去,瘫坐在地,手中的提壶也没拿的住,砸在地面,从壶口溢出茶水汩汩。 权贵面前,人命如草芥,轻易可折。 许亭晚几乎要将下唇咬破,才扑到公主的脚前,磕头求饶:“小的不知事,冲撞了公主,小的以后一定改!还请公主饶小的一命罢!” 她不能死,起码不能死在现在。 许亭晚不管不顾地将额头磕在地面,就在她麻木了额上疼痛时,却有纤纤红酥手探来,挑起了她下颌。 许亭晚被迫抬首,对上了公主探视的眼眸。 远岫眉,翦水瞳,凝琼鼻,点朱唇。 此时,美人眸中盈盈含泪,若太湖春雨后的潋滟动人,鼻尖一点朱砂痣,映着她肤色如雪似玉,更添怜意。 饶是见惯美人的公主,也在此刻为眼前绝色稍一凝滞。 她指尖轻轻在许亭晚下颔摩挲,那凝脂般的触感引得她一笑:“没想到五弟府上,还有这般人物。” 公主说着,就侧眸看向一边的成王。 正欲启唇出声,准备将这人要过来时,那成王却率先开口了:“来人,把这冲撞公主的罪人带下去。” 许亭晚还未反应过来,就被突然进来的护卫给拖了下去。 她于惊惶中抬眼,正对上那道悠悠转来的视线。 男子的眼瞳幽澈似深潭,黑沉若乌玉,光华流转间,藏了几分晦暗神色。 许亭晚望入那双眼眸,只觉陷入了深潭,深深绝望。 还未看清那人容貌,她就被带过了门槛。 看着许亭晚被拖远,公主李蕴似是惋惜地一叹:“只可惜了这么个美人。” 座上的成王没有即刻答话,只执茶盏浅抿一口后,方才薄唇翕动,说:“卑贱奴仆,如何配得上皇姐?” 闻言,李蕴但笑不语,只把玩着手上指环,红.唇勾起的笑意魅惑动人。 她本是想将这人收入府中的。 不过没料到,她这个五弟绝情起来,还真是狠心。 也不知那美人,会落得怎般下场? 被拖到门外的许亭晚也以为自己不是死也会被重罚,落得个半死不活的下场。 但成王的心思着实令人难以琢磨。 她被带到了一处厢房。 厢房内有袅袅青烟笼罩,半明半昧中,珠帘漾开,流转出零碎光影。 带她前来的那两个护卫已经走远了,许亭晚回首看空荡的身后,又犹疑着转首,看向了前方。 那光线翻飞映在黑檀绣墨竹屏风上,勾勒出一道纤细身影。 人影微动间,许亭晚听到女子的声音:“进来罢。” 许亭晚一顿,而后拨开珠帘,提脚行入。 站在屏风后的女子鸦青劲装紧身,细致地勾勒出窈窕身形。 眉如剔羽透远山青黛,明眸沉墨亮若星辰。 这女子男儿装束,没有像许亭晚那样悉心掩饰女儿特征,却意外地英气逼人。 许亭晚与她对视片刻,猛然意识到现下的处境,忙低眉垂首,不敢再看她。 对她的直视冒犯,女子不以为意。 她垂眼看到许亭晚手上的血迹斑斑,道:“把手给我看看。” 许亭晚小心翼翼地将手探出。 被碎瓷片割破的伤口隐隐作痛,可在那女子将手触碰到伤处时,许亭晚竟觉那疼意舒缓了不少。 一边为她包扎伤口,那女子一边说道:“那位祯宁公主是出了名的怪脾气,王爷若是晚了一步,恐怕你就落到她手里,再没好日子过了。” 许亭晚静静地听着,心底震惊异常。 她以为成王是要杀她,未曾想到,他竟是借此救了她一命。 “好了。”此时,女子也替她包好了伤口。 许亭晚躬身谢她,却被她闪身躲过。 走到许亭晚身后,她说:“继续去做事罢,记得小心,莫要沾水感染了伤口。” 许亭晚颔首出了门。 她本就不是成王府的人,所以为掩护身份,每逢有人时,她就垂着脑袋亟亟行过。 无奈人生地不熟,她在这府中晃悠了许久,也没找到出去的途径。 在这里待得越久,就越危险。 稍一思量,许亭晚就望向了旁侧的朱漆围墙。 不然……翻墙出去? 做了这个决定,许亭晚环视四周,确认四下无人后,就要匆匆过去。 可还没靠近那堵墙,身后就有一道声音绊住了她脚步:“站住。” 男子的声音,华丽若凤鸣玉碎,熨帖人心。 闻声,许亭晚浑身一震,颤巍巍折身过去,而后低首,行礼:“见过王爷。” 就像她闻声识他身份般,成王没见她面容就认出了她,问:“可有大碍?” 许亭晚下意识地将手抚上那包扎细致的绷带,将脑袋垂得更低,应:“多谢王爷关心,小的已经无碍了。” 伤口不深,又经及时处理,确实没甚大碍。 闻言,成王轻轻颔首。 他负手行到她身侧,道:“走罢。” 许亭晚身子一僵,一时竟呆愣在了原地。 已行了几步的成王见她没有跟上,微微侧首过来,提醒道:“还不跟上?” 一句话,惊得许亭晚忙跑了过来。 因为低垂脑袋没有看前方,她竟是冒失撞到了成王。 内心的惶然使许亭晚腿一软,险些跌了下去。 身子将要后仰时,一只手牢牢抓住了她胳膊,稳稳将她拉住。 许亭晚下意识扬首,又对上了那双点漆黑眸。 这是头一遭,她看清传闻中轩然霞举、风华绝逸的成王。 墨绿色暗纹澜袍加身,革带掐腰,青松般笔直挺峻。 偏他面色白净,这澜袍墨绿,愈显他乌眉挺秀、眸似点漆。 像极了…… 正愣怔出神间,眼前的男子就着她手腕,猛然将她拉了起来。 许亭晚猝不及防,又撞进了他怀中。 这一逼近,她抬首看见他线条简洁明晰的下颌。 俊朗英气迫人。 许亭晚忙从他怀中挣脱,俯身下去:“小的冲撞了王爷,还请王爷恕罪。” 成王收手搁置腹前,却没有说话,沉默地折身过去。 这次许亭晚学聪明了,在他行了几步后,就跟了上去。 一路沉寂到了他书房。 成王也没明说要她作甚,但许亭晚还是懂什么叫做察言观色。 她就静默守在他身侧,适时为他研磨,或是递上书籍毫笔。 就这样到了暮色降临。 成王放下了手中紫毫笔,似是倦极地按住眉心。 而许亭晚就借他身形错开的空子,看到了书于奏折末端、他的名讳。 李胤之。 “伺候沐浴。”他出声暗哑,惊得许亭晚忙是垂首、收回目光。 成王沐浴有专人伺候,所以暂时就没了许亭晚的事。 她得空跑到院中,而后趁四下无人,忙爬上了靠墙的参天古树。 回首望去,那房内灯火通明,时有婢子行过,映身影于窗棂。 这么忙,应该是注意不到她的。 许亭晚放心地呼出一口气,就转首过去,看向离树不远的墙头。 她小心翼翼地攀住枝干,费力挪到了墙头上。 正当她找寻姿势蹲好,欲跳下去时,一把华丽嗓音随夜风入耳: “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