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午不在府中,好像自己为他二人作了嫁衣裳一般。谁能料到吉昌伯今日纠缠呢?
在车厢内,陶心荷一念至此,亲手拧裙摆水渍就更用力了些,手指攒紧,指节发白,看得小丫鬟逐月不敢出声,就盯着夫人衣料褶皱了起来,最后才上手细细捋平。
到底路上湿滑,她回程比去程长了一倍不止,到顾府门口,已过了午膳钟点。
一满盏姜茶带来的暖意早就耗尽,她在吉昌伯府并未碰其他糕点,只想尽快谈妥回府。本以为能更早些到家,在马车上没有用口干粮,陶心荷此时有些晕眩,额角抽紧,想是发饿了。
放松了肩颈、静静依靠车壁的陶心荷,就着坐姿,用双手按压了几下扁平腹部,自失一笑,自己何苦来哉?为了个莫七七,真是进退失据了。
外面车夫已经出声,敬请夫人下车,再进食也不妥当了。
陶心荷整整裙摆,搭着逐月的手,款款走出去,看着自家熟悉的清亮黑漆红铜门钉的双开正门,闭了闭目复又睁开,提起心口,打起精神要回府会会来客。
她刚跨进府门,管家就迎上来汇报,主子爷已经匆匆离府,至今未归。
咦?这人不是应该正在府内与莫家兄妹谈笑以对么?
陶心荷一时转不过弯来,脱口问了句:“客人呢?”尾音微微扬高。
管家在沁凉落雨的早春里频频擦着汗,躬身诺诺回应,一上午都没客人来访。
陶心荷直觉事情不对,忍着胃袋揪痛,加快步伐向内院走去,同时问管家详情。
待听到识书、识画和晴芳、流光都跟着顾凝熙出府后,她稍稍安定些许,这般浩荡阵势,总不会出什么乱子吧。
留守正房的追云见了夫人,用快要哭出来的语气,禀报了管家在外不知道的细节。
原来陶心荷走后不久,顾凝熙见辰时已到,客人还没登门,就派识书去莫家看看情况,他在房内坐立不宁,追云还记得主子爷咕哝说希望夫人尽快回来。
过了足足好一阵子,识书着急忙慌、脚下拌蒜回来了,像是后面有恶狗在追一样,拜见了主子爷,不顾尊卑贴近,附耳说了什么。
随侍在旁的追云就看到主子爷神色大变,还脱口问“当真?”嗓音隐约带颤。
下一瞬,主子爷抬步就往外走,识书、识画自然紧随。晴芳姐姐和流光姐姐见状,只来得及对追云说好好在府等夫人,二女足下发力,追了上去。
追云不知所措,盯着刻漏等了一个多时辰,此时见了夫人如见至亲,哭着断断续续说罢经过。
陶心荷连吩咐下人供应茶点都来不及,边听追云述说,边胡乱灌了手边冷茶入腹,只觉从口到心,一片冰凉,像是呼应外面乱雨迸珠的坏天气。
所以,夫君一字未留,急匆匆步行离府,是莫家出事了吧?
是哥哥?还是妹妹?
陶心荷如是猜想。
她根本坐不住,豁然起身,咬牙撑额,忍过一阵眼前发黑冒金星,就要张口吩咐马车带她前往莫家小院,一探究竟。
就在这时,顾凝熙孤身一人,垂首走了进来,浑身衣衫湿透,人更是失魂落魄,步伐踉跄。
看到陶心荷,他倒是没有迟疑,张口喊了两声娘子,声音嘶哑破碎,像是泣血哀鸣。
“怎么了?”陶心荷维持着站姿,单手抚上心口,感觉一颗心剧烈跳动,即将蹦出口外,她连忙抿唇、消去后话,直视着顾凝熙。
“我,我……”顾凝熙像是被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颓然坐倒在房内最靠近门口的罗汉榻上,浑然不似从前,总要捡着陶心荷身边最近的位置落座。
夫妻二人,相距咫尺。
陶心荷静等他的下一句,也许是宣判?脚底湿气蔓延而上,如同带刺的藤蔓裹住了她,动弹不得。
顾凝熙张张嘴,又将头埋下去,即使看不清娘子的脸庞,都不敢再看,调低了视线,盯住脚边精巧花纹的地砖,这才低低出声:“我想……纳……七娘……为……为……妾。”
陶心荷脸色瞬间煞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半晌,她深吸一口气,吐出言语“君若无情我便休。我是不是说过?”她没想到自己竟能勾出一抹嘲讽笑意来。
眼前人依然只顾自己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还是一言不发。想躲么?
怎么半日功夫,他就变了?
“一生一世一双人”,被他配着莫七七的清晰面孔吃掉了,食言了?
陶心荷感觉胃部绞痛卷土重来,带动着心肝脾肺脏器纷纷叫嚣抗议,她抬了抬下巴,一字一句冷峻道:“顾凝熙,方才的言语,劳烦,劳烦,你看着我,再说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