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大家伙儿一个院住着,那些租客就算是乡下来的,也多多少少知道李老太在吹牛皮,只是租她家房子不好拆穿她罢了。
以前每年中秋李老太也爱这样的,过年过节还要她两个儿子念几首诗来应景,再听租客们的奉承。
谁说得让她舒坦了,她就请吃月饼。
但是今儿吴氏就觉得格外的刺眼,她的大郎全身统共不到一两银子,如今不知道在哪吃没吃饱,睡没睡好。
都是这个老不死的害的,如今她却还在这摆谱?
她的大郎不好过,这群人也统统都不要好过…
李老太见了二儿媳出来,吩咐道:“再去给我倒些茶来…”
等来的却不是茶水,而是厨房最锋利的那把砍刀,跟那棵桂树一样,是有年头的东西。
吴氏跟疯了一样,举着砍刀就往那四季桂砍,谁也拦不住,也不敢拦,她手里那刀可是用来砍骨头的啊!
被这样来一下,怎么也得见血。
李光宗李耀祖两个弱鸡一样的闲人,哪里有胆子敢拦。
李老太…
她方才就坐在桂花树下,吴氏又没通知一下她就发疯,她被吓坏了,她离得近,在月光下看出来了,这个平时老师听话的二儿媳,杀红了眼,瞥向她的那瞬间。
仿佛想砍的不是树,是她!
这个认知让李老太吓坏了,哪里还顾得上她那宝贝的桂花树,里子都要没了,面子一时顾不上。
她想逃,但是两只老腿不听使唤,椅子被她扯翻了,桌子倒了,那月饼摔在地上,终究是碎了。
李老太吓尿了…
…
李家分家了…
这是吴氏想要的结果,不分也不行,就是吴氏现在说不想分,李老太也不敢跟这个儿媳呆在一起了,生怕哪天就被她给砍了。
宅子自然不可能给,吴氏也硬气,她也不会像李耀祖那样跪着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要,她只要了那颗昨夜被砍的桂树。
这是大郎最不喜欢的东西…
大郎半大不小的时候就半开玩笑地说过要把这东西砍了,后来用它来补贴家用才不说这话的…
吴氏想,也许大郎以后知道没有这棵树了,可能他就会回家了…
以后回的就是他们自己的小家,逢年过节,和这个老不死的只是偶尔见见面,她还能忍忍。
她家一家五口,有手有脚,不怕饿死的…
二房除了李耀祖跟死了娘一样,其他的如李二郎和小点的李三郎都是高兴雀跃的…
大房的四郎只是羡慕和不舍…
那颗四季桂的树身上,斑驳着的是昨日的印记,是狰狞的,是下了死力气的恨意。
它被破坏了,被砍伤了脸皮,再也不是一个读书人家的门面,李老太甚至不知道,下一任新租客住进来问起上头的痕迹,她该怎么解释清楚,她家一家子的读书人,怎么会拿刀去砍桂花呢。
李老太答应了,她嘴上没说,心里却精,若是二房真闹起来,为了面上好看,她怎么也得分几间房出去,分了家,儿媳手上就能光明正大地有钱,以后她想买个饼子点心都不能了。
再说闹大了,会被外头的人也看笑话。
李老太虽然多年不爱在外头走动,但是面子这个事情,她实在丢人的时候会装聋作哑,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又时时回想。
带走吧,老二以后总会好好对待这个树的…
但是二房根本轮不到李耀祖一个怂货做主,到了外头,他赚的钱可能比他小儿子还少,哪里有啥话语权。
李二郎道:“娘,我们不要把它当柴烧,我们把它卖掉,这两天我就去问问谁家要买。”
李二郎自小就跟着他哥哥到处抠搜钱,自然不可能不知道财米油盐贵,他是个硬气的,也乐意自家干干净净地出去,以后少被老太太攀咬。
但是他们出去单过,哪样不要钱呢?他愿意去卖这桂花树,好叫他们一家子度过难关,以后多的是好日子等着他们。
愿意买桂花的多是读书人,但是没有哪家读书人愿意买这样砍得乱七八糟的桂花。
更何况,他家种着这桂花却日渐没落,有讲究的人家都是不收的。
不过好在他们家人不争气,这桂树自己却争气,每回花开,都是满满的一树,李二郎再没见过比他家这棵桂树开得更繁盛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