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算理由?”宋文舟脱口而出。
“为什么不算?”应知非一耸肩,“不论修为高低,对官途都无助益,那何必白费心思?贪多嚼不烂,想从千万人之中杀出重围,就不能浪费半点光阴。”
“好像也有道理……”宋文舟只觉哪里不对,却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洪子鹰玩味一笑:“那他们登科之后,依然不曾踏上大道,又是为何?”
“比起大道,还是权财二字更加实际。”应知非也笑了笑,颇有些漫不经心。
宋文舟本能地一转脸,看向洪子鹰桌上的算盘。洪子鹰淡淡看他一眼,宋文舟迅速转回目光。
看起来万分乖巧。
贺北亭忽然开口:“弟子有一疑问,烦请老师解惑。”
“你想问,为何我亚圣学宫的大儒,鲜有出仕之人?”洪子鹰似乎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语气十分笃定。
贺北亭微微颔首。这正是他回答洪子鹰的根据,也是令他困惑很久的谜题。
下意识地,他朝应知非的方向看了一眼。
许多读书人一心向学,但却不修儒家体系。应知非的观点,的确可以解释这一事实,却不能解答贺北亭的疑问。
应知非专心致志,等待洪子鹰作答。他对这个话题,也有莫大的兴趣。
洪子鹰肃眉敛目,难得如此正经:“这正是我要告诉你们的,也正是我儒家体系的特殊之处。”
微微一顿,他的视线掠过三位弟子,满意于他们的专注,点点头继续说:
“儒家体系里,下三品境界,绝不比中三品、上三品容易。这是大道的起始,亦是立身之根基。
“九品凝意、八品正心、七品立言,三重境界循序渐进,对应着文心、人心、与道心。一旦走出第一步,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洪子鹰忽然挑起眉,饶有兴趣地盯着应知非:“一诗凝意固然潇洒,但登临大道巅峰,才是值得称颂的传奇。如若你迷失在中途,就是天大的笑话。”
迷失?应知非揣摩着这个词,有些莫名其妙。
但宋文舟与贺北亭脸上的凝重,他倒是看得懂。
过了片刻,应知非低声问道:“老师所说的迷失,是指违逆本心之事?”
“你用大毅力、大志向凝聚文心,一旦违背诗中意,做下不清白之事,必将落得一个文心崩毁、粉骨碎身的下场。”
洪子鹰轻笑一声,兴味更深:“不会有多少人,敢在凝意之时许下重诺。应凛的儿子,果然胆大包天。”
应知非眉峰一沉,直听得神魂震荡。
“我只抄了一首诗,是浩然正气先动的手……”心海之中,如有骇浪惊涛。他不自觉掐紧虎口,指节隐隐泛出白色。
如果事先知道,凝意的本质是发宏愿,而且说来就来……他一定不会选用《石灰吟》。
自食其果啊。
应知非背后泛起薄汗。
他紧紧盯着洪子鹰,试图在对方的神情中,找出夸大的痕迹。
洪子鹰却是话锋一转:
“信口立誓之人,只有一时意气,仍需经过诸多磨炼,才能逐渐补全文心。认可自己的意,并将之融入本心,就能触及八品之境。
“你昨日做过什么,只有你自己最清楚。不想说,也无所谓。但你务必记住,既然有了决定,就不能再回头。”
一贯慵懒的大儒,此刻却极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