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先生!”袁宗第大叫道:“朱先生,别人知道您的身份,我们还不知道么?能得朱先生谅解和帮助,是我等修来的福分……”
“既然知道如此?为何还不听我的话?”朱天赐有一些生气,如今这个时候怎么还能够如此,悄悄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朱天赐继续说道:“国公大人,请随我来。”
“末将遵命。”
来到营帐中,袁宗第放下了自己的头盔坐下,朱天赐坐在袁宗第对面。朱天赐说道:“我知道国公大人想要说什么,但是如今我们是有共同的敌人,同样为了对抗建奴,我们每一个人都是一份子,我们每一个人都要竭尽全力,才能有一条生路。”
“宗第,我知道,你觉得我是四太子,觉得我不说什么是对你们的恩情,可是,这并不是我想的……”
“朱先生!”
“你听我说完。”朱天赐继续说道:“我们每一个人在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了吃饭?为了立足之地?还是为了权势?地位?荣誉?我想都不是,我们在这里,是因为我们曾经是大明人,我们有自己的道统,有自己的信仰,有自己的觉悟,所以我们在这里,所以我们一次又一次拒绝投降,所以我们一次又一次抵抗,只是因为心中的道,为了全天下的道统,就像那些死去的将士们一样。我是谁并不重要,我怎么想的,这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们需要怎么走?我们需要用什么方法走下去?为了不让我们的士兵毫无意义地死去,所以我去寻找,我想要让你们过得好一些,因为你们是大明人,你们穿着大明的衣冠,仅此而已。”
“同样的,我在这里,身后有你们,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没必要,真的没有必要了。应对眼前的局势,才是我需要做的,为了让你们过得好一点,少死一些人,我们把过去放下,不要去纠结,我也不想去纠结,我都放下了,你还放不下么?”
“朱先生。”袁宗第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巨大的决心,他拿起自己身边的凤翅金头盔,郑重地戴了上去,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道:“朱先生但有驱驰,末将就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你之前就说过了这句话吧?”朱天赐笑骂道。
“不过这次和上次不同。”袁宗第义正言辞地摸了摸鼻子说道。
“确实是和上次不同,上次应该还有一些敷衍的味道罢。”朱天赐笑着说道。
“末将冤枉!”袁宗第立刻申冤,这事情可是欺君罔上,朱先生这是要置末将于死地啊!朱先生,别吓宗第行不行?
“国公大人……”
“以后称呼俺为宗第就行。”袁宗第拍着胸脯,咧着嘴笑得很开心:“以后朱先生就是俺们的人了。”
“宗第,我既然说了这样的事情,那么我就要去实现。”朱天赐思索了一下继续说道:“不知道宗第在此可有什么贤才推荐给我,我告诉茅庐三顾。”
“部堂已经赶来。部堂在此多年,深知这边的情况,也熟知我们忠贞营的情况,更是庶吉士,曾经做过南京司业、祭酒,历万历、泰昌、天启、崇祯、弘光、隆武和当今七朝,更是吏部天官,兵部本兵,更是同堵公、杨公交好,肯定有见地的,朱先生若想要垂询,可以去邀请他。”
“既然如此,那我就去信一封给汝止公,垂询于他,宗第可愿意去?”
“不了不了。”袁宗第连忙摆手,身体都有一些颤抖。他心里对这个老头儿可是又爱又恨,一方面文安之特别关爱他们这些闯营旧部,经常嘘寒问暖;另外一方面是因为文安之比较方正守规矩,若是有什么违反军纪的事情,不论官职大小都严格惩治,袁宗第就被惩治过一次,终身难忘。
“说起来,宗第能够现在与我这番交谈,怕也是部堂的功劳罢!”朱天赐笑着说道。
“没有的事!”袁宗第连忙辩解。
朱天赐深以为然地说道:“宗第说的事情,我自然是信得过的。当年的一众文臣,诸如严起恒、王化澄、朱天麟,严起恒有识人之能,又有容人之雅量,当初起恒为阁部时,自让首辅之位而处督师下;王化澄虽然睚眦必报,但却主张联合忠贞营;朱天麟知政事,能够理政,若是太平时节,当是一国之干臣。”朱天赐平抑自己的声音:“然而如今逢乱世,非不出世之宰辅之才不可也!唯有汝止公,有宰相之才,其能不逊于万历首辅张江陵。”
“既然如此,那我们先去看一看那些逝去的将士如何。”朱天赐大概猜到了袁宗第心里面想的东西,也给他一个台阶下。
“当然可以。宰辅之才不世出,俺岂敢在这等国家大事上蒙骗朱先生不成?”
朱天赐嗯了一声,他想着现在的永历内阁,马吉翔根本就是废物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眼光能有一厘米就不错了;邓世廉只是阿谀奉承之辈,眼光不过马吉翔的身高那么长;如今想要挽天倾,非鸟瞰天下的宰辅之才不可。
“好说好说。”
朱天赐点了点头,袁宗第立刻回头,揩了揩额头的冷汗,随着朱天赐一起出去。
……
……
高明瞻为自己能够捡回一条命欣喜不已,连忙告天告地告祖宗,欢天喜地就准备去兴建忠烈祠。
忠烈祠的修建比较简单,很多都是从重庆城里面搬运来一些东西直接用上,很多的俘虏也进行了劳动改造,包括谭弘。
谭弘一天吃着最少的饭,做着最累的活,每天哼哼嗤嗤从早晨忙活到晚上,一天的劳累让他根本没有时间去抱怨,吃完了饭就躺在工棚里面呼呼大睡。
经过了半个月,忠烈祠的修建终于完成。主体是石头构建,类似于普通的祠堂。大门两边各跪着四二个人,左边是谭弘,谭诣,右边是高明瞻,王明德。大门是朱红色,上置一块牌匾,书忠烈祠三个大字——正是文安之写的。两边也贴着文安之书写的楹联:
上联:久要不忘平生豪言,古谊若龟鉴,忠肝若铁石。
下联:敢问何为浩然正气,镇地为河岳,丽天为日星。
推开门,道路位于正中间,青石的道路两边是白色的小鹅卵石铺成的石子路,石子路中间还栽培了一些杜鹃花和松树,一些假山堆叠其间。
沿着青石路往里走,最里面放置着牌位,上面用朱砂写着每一个人的名字、生辰还有籍贯。很多人没有名字,没有生辰,甚至自己的籍贯都记不得,于是就把他们的籍贯定在重庆,生辰就是今天——也是他们死去的日子,名字也是朱天赐给他们取的。每一个牌位前都有一个小小的木制勋章,上面写着:大明烈士勋章。
朱天赐和袁宗第取来三根香,郑重地拜了三拜,一拜忠肝义胆,二拜舍生忘死,三拜,是给他们一个诺言:只要我还在,你们就能回家,就能回到那片你们曾经生活、耕种的土地。
牌位无言,白烛难表忠肝义胆;
桃李暗度,华表不言兄弟情深。
旁边是一个小房子,暗无天日的房间里面关着四个人,分别是王明德、高明瞻、谭弘、谭诣。他们守祠到死——这个是朱天赐说的,他一向言必行,行必果。
忙活完了这些事情之后,文安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