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似乎已经亮了，这个时间………… “小婉，怎么了？又是哪里不舒服吗？”李燕浔一下朝就来看祈安了，却又是看到她脸色苍白，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的样子，不由得有些着急。 “我没事…………”看着李燕浔一幅不相信的样子，祈安无奈的又补充了一句，“只是做了个梦，以前的有些事情，想不起来了…………” “真的没事？”李燕浔伸手探了探祈安的额头，又对比了一下他自己额上的温度，似乎差不多。但是修真之人的体质他也不是很清楚，无奈之下只有暂且相信祈安真的如她所说的没事。 “以前的事情，若是回想起来会痛苦的话，便不要硬想了，”顿了顿，李燕浔似乎是安慰、又似乎是打趣儿般的补充道， “待到小婉修成大能，要找回这些记忆还不时小事儿，或许，等到那时，小婉就根本不在意这些了也说不定…………” “…………不会的。”她对于过去的事情有些执着，因为总觉得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但是，那似乎是更加久远的记忆了………… “嗯。”不知怎的，祈安忽然觉得李燕浔的语气有些落寞，就像是一幕戏的终场一般。 “乐浪城怎么样了？”一阵长久的寂静之后，祈安忽地开口打破了这片寂静，她不知道李燕浔到底为了什么而落寞，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才好，索性便有些生硬的转移了话题。 “不太好，南安国的军队一直围着乐浪城，在这么久都没有粮食的情况下，乐浪城撑不过这几天了…………”和祈安想的如出一辙。 “嗯…………”乐浪城，已经被所有人放弃了………… 三天之后，祈安扶着墙壁勉强能够下地行走，然而李燕浔来探望她的时候，却带来了一个不那好的消息——乐浪城被攻破了。 即使知道这是必然的结局，但是心中还是不免一阵酸涩。李燕浔也是一副很疲惫的样子。 “对不起，我没有替南玉国守住乐浪城，我这个国师当的也真是，失败…………”就连祈安自己都数不清，这些天她已经说了多少个对不起了。 “不是小婉的错。”李燕浔一如既往的这么告诉祈安，也不知道他是真的这么觉得，还是只是安慰祈安罢了。 “…………”祈安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南玉国的人一开始就错了，他们总是希望小婉带领他们走出困境，自己却躺倒不动，世间有哪有这种道理呢？ 把希望全都寄托在一个人的身上，自己却什么都不做，那么即使是神明，也拯救不了他们啊。” “…………”即使知道是这样，祈安还是有些失落。 “所以小婉不必自责，你已经尽到了你应该尽的责任，而南玉国的臣民们却仍旧一味的将希望寄托在‘护国大法师’的身上，却不自省…………这与小婉一点关系也没有，小婉已经做的很好了。” “…………谢谢。”祈安突然觉得有些打不起精神。 “那朝堂上呢…………” “也不容乐观，不过，”李燕浔顿了顿，又继续说到，“可能是由于乐浪城被攻破带来的冲击，各方势力最终各退一步， 减税收的事情有着落了，一部分贵族也答应停止继续圈地，将土地还给农民。” “嗯。”看来也不全是坏消息，但是这些政策上的事，短时间很难有显著的效果，并不能帮助现在已经垂危的南玉国太多。 李燕浔离开之后，祈安坐在案几旁，，拨弄了两下冰蓝色的沙盘，手指轻轻一推，原本代表着乐浪城的一个小沙煲便倒下了，质地有些透明的冰蓝色沙子四散开来。 祈安看着桌上的书有些出神。 天渐渐黑了，祈安已经听见好几次打更的声音了，虽然她对于凡人算时间的方法还不是特别熟悉，但是也知道现在应该不早了，于是便准备上床休息， 处于散灵期的时候，祈安特别容易困倦。 然而就在这时，“谁？！”祈安虽然没有灵力了，但是五官却依旧比从未修炼过的凡人要灵敏，她转过身去，便看见了趴在案几上的一个人，这个身形…………“苏语陌？” “嘤嘤嘤。”苏语陌把埋在双臂之间的脑袋抬了起来，隔着几米，祈安都能闻到一股酒味儿。嗯，似乎是昆仑的酒。 昆仑派注重清修，但是有趣的是，昆仑的酒却是很有名，昆仑酿在修真界十分的受欢迎。据说酿造这酒是为了增加门派的收入， 而昆仑的弟子却几乎没有喝昆仑酿的，不，应该说，昆仑的弟子几乎就没有会主动喝酒的人。 “你大半夜跑到南玉国来干什么？”祈安真的怀疑苏语陌的脑袋是不是锈逗了，他一个南安国的国师，在南安国攻下了南玉国的乐浪城之后，跑到了南玉国来。 虽然是修士，南玉国的凡人应该是奈何不了他的，但也不带这么造作的吧？还有，他脸上那一幅受了莫大委屈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啊？ “啊啊啊！我不高兴，我不开心。”现在的苏语陌就像是一个耍无赖的小孩儿一样，应该是…………醉了？ “…………”祈安一时间竟然有些无言以对，“没什么事的话，就赶紧回南安国去。” “嘤嘤嘤，祈安啊，我现在…………真是…………又不能回蜀山和师父说，我就只能、只能退而求其次的来和你说说话了。” “…………”哦，和我说话还真是委屈您了！ 醉了的苏语陌简直无法沟通。祈安无奈的扶住额头，可惜她现在不能直接撕开空间把苏语陌给扔回去。 “今天我们把乐浪城拿下了。” “…………”正巧提到了祈安今天最不想听的事。见苏语陌没有走的意思，祈安索性便坐在他对面，一手支着脑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们究竟是为了什么而这么坚持呢！”苏语陌的手中出现了一坛酒，祈安看着这装酒的白玉坛，便知道这果真是昆仑酿。 说来也有趣，每年的昆仑酿，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卖给蜀山的，而蜀山虽然比昆仑还穷，但是买起昂贵的昆仑酿来却是十分的大手笔。 苏语陌举着白玉坛饮了一口，又把坛子推到祈安面前，“喝吗？” 祈安蹩着眉头很嫌弃的摇了摇头，往后靠了靠。 “唉，就知道你们昆仑破规矩多，虚伪！这酒还不是你们酿的…………”苏语陌即使醉了，吐槽起昆仑派来却依旧是毫不留情。 “…………”我们酿酒是为了增加门派的经济收益………… “唉！你知道我们今天攻破乐浪城的时候看见了什么？”祈安不说话，苏语陌便自顾自的说下去，“本以为他们断了几天粮食便会开城门投降了。” “谁知道他们这么倔呢…………” “开始的几天，我看着他们把军队里的马给杀了，来充饥。” “…………”这很正常，若是饿极了，杀马充饥是很正常的选择。 “后来呢——马吃完了，我想他们该投降了吧？” “但是他们还是死守着乐浪城，就是不投降。” “我当时还很好奇他们打算这么办？” “谁曾想，他们居然——开始吃人了。” “！！！”祈安有些震惊，不过片刻之后便想明白了，在没有粮食的情况下，乐浪城的士兵们依旧能够坚守几个月………… 作为一个没有辟谷的凡人，不吃东西是不可能的，但是又能吃什么呢？那就只有一个答案了——吃同类。 除了一开始的震惊，祈安并没有太大的情绪变化，更多的是一种理所当然，因为这是他们必然的选择。 她冷静的简直可怕，虽然她自己并没有察觉到。 “一开始，宋尧把她的妻儿杀了，让将士们分了充饥…………我当时真的是被吓到了…………” “我当时想着，还是不要继续围城了，赶紧攻下乐浪城算了，也免得再发生这种事情。” “可是乐浪城的将士们就恍若显然绝境的狼群，硬是以区区几千人与我带领的几万将士对垒，死守着乐浪城…………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我们攻不下乐浪城。” “我每天都会注意着乐浪城内的情况。再后来，他们开始杀掉城内的一些还没来得及逃走的老弱妇孺………… 我当时就在想，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依然要死守着这座城池吗？难道他们守城的最终目的不就是为了保护南玉国的百姓吗，可是他们现在却做着与自己理念相违背的事情…………” “再后来，城内的老弱妇孺也杀完了，我就想着，这下他们应该投降了吧？但是他们没有，居然有一些伤兵主动、主动提出来………… 我不知道他们是为了什么。但是他们就凭着这样，硬是死死的守了乐浪城几个月，面对南安国几万的精兵良将…………” “在攻破乐浪城城门的那一刻，我看着城内破败荒凉的景象，好像明白了…………我问宋尧‘值不值？’他却笑了，说‘值’，然后便自刎于刀下…………” “以惨痛的代价为南玉国争取了这几个月的时间，确实…………值！”苏语陌又举起白玉坛，饮酒下肚。 “…………”祈安的内心有些复杂，便也沉默的看着苏语陌这副作态。 “唉！有时候，真的是不得不佩服人类啊！虽然人类在天地之间这么渺小，但是却又那么宏大…………人类，真的是神明最神奇的造物啊…………” 说完这句话，苏语陌便趴倒在桌上，脑袋枕着一只手臂。 这是，叹人之叹，感人之感？原来如此吗？苏语陌是在为乐浪城的将士们悲伤，替乐浪城的将士们悲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