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腊八之后,羊皮胡同外大街上的商铺便陆陆续续关门,南来北往的商客们忙着赶回老家,不论这一年赚多赚少,总要回去和家人们分享,这也是自古至今的传统了。
等到了小年,除了个别专做过年生意的摊贩,街上已经没什么买卖迹象。反倒是羊皮胡同里处处洋溢着欢喜的气氛,每天都有零零散散的爆竹声音响起,宣誓着人们对新年的盼望。
因为妇女们是准备过年的主力,家家户户都要专门做各种吃食和衣服,陈曦这边的成衣生意过了小年也便停了。
算了算手中银子,陈曦觉得可以过个肥年了。不过她首先便是留下一笔银子,打算来年抽机会给赵婶送回去,感激她救命之情,同样也算是房租。
清点完了账目,陈曦带着春喜几个专心准备过年,炸果子、炸排骨、炖大肉,还要做各种面食和甜点,总之每天都过得热闹而充实。
这一天是除夕,家里的各种年货都彻底准备好了,陈曦几人便开始挂红灯笼,贴年画和春联。
北风呼啸,但人心里暖融融的,陈曦只穿了一条青色袄裙,外罩一件银红色白毛裹边的大衣,庄重中透着俏皮和喜庆。
小丫头们贴春联,陈曦负责站在不远处调整位置,高高低低左左右右的也是瞎指挥,最后气得春喜将她轰走:“娘子您可别裹乱了,要实在闲的无聊去胡同里转悠两圈再回来。”
刚被买来的时候,春喜每天还战战兢兢的,就怕陈曦一个不高兴再把她卖回脏地方。相处时日久了,春喜知道自家娘子是最心善不过的人,相处起来就如亲人一般。
见一向最好脾气的春喜都被她气得鼓鼓着嘴巴,陈曦乐得哈哈大笑:“成成成,我不打扰春喜妹妹就是,我出去还不成吗?”
陈曦当真就想出去转转,因为这几天太幸福了,她觉得自己好像融入了这个世界,对什么东西都提起几分兴趣。
胡同里许多小孩子,大家已经都混熟了,陈曦打算拿着糖逗他们玩去。
只是陈曦刚一打开门,便见一个十分俊秀高挑的青年男子站在她家门前,唬得陈曦往后跳了一下:“你是谁,为何在我家门口?”
陈曦说完就要将门关闭,却听那人道:“我是这家宅子主人的弟弟,今儿来给家姐的房子打扫一番,却不知竟然有人住了进来。”
听了这句话,陈曦赶紧又把门打开,询问道:“我是赵婶的好友,请问您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可有证据说明是赵婶的弟弟?”
赵星辰:“……”忍不住摸摸鼻子,总觉得碰了一鼻子灰。他觉得这个女人比他更像是办案的,进锦衣卫还挺合适。
赵星辰拿出自己的身份牌子,递到陈曦面前笑道:“我姓赵名星辰字子瑜,暂住宝库胡同,但并不常在,以住衙门为主。这是我的身份符牌,还请娘子验证。”
陈曦听赵婶细细讲过,一听名字一查身份证,自然确认了赵星辰身份,十分热情地将他迎了进来:“失敬失敬,不知道是赵叔亲自上门,差点给您吃了闭门羹,请万万体谅。”
被人叫做“叔”,而且是被同龄人这样称呼,赵星辰突然觉得自己好似老了几十岁。
赵星辰腹诽,面上却不显,只嘴角带着微笑跟随陈曦往院子里。
几个月不来而已,这个原本死气沉沉的院子好似重新焕发生机,许多小细节处都能看出住在这里的人对生活的热爱。
陈曦知道赵婶有一弟弟,但也听赵婶说过和这个弟弟不算亲近,因为并不是一个娘生的,所以不到万一得以也并不联系。她想着不联系也好,毕竟贸贸然找上门去,万一被关在门外多尴尬。
没想到她尽量识相,可这人却主动找上门来,倒显得她不够懂规矩。
见陈曦连连道歉,赵星辰笑道:“陈娘子是我家姐客人,自然也是我的客人,何必这样客气。而且听说您可是我外甥的救命恩人,理该早早来拜访您才是。只是考虑到您是女眷,我并不方便多来,趁着除夕了我才过来看看,并无其他意思。”
两人相对而坐互相客套感激,其他并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男女有别,说家常不合适,说国家大事风土人情也没什么共同语言。
良久,赵星辰终于决定还是直来直去:“听说陈娘子有一前夫在京城为官,可还有联系?”
听他这样说,陈曦立刻警觉起来,盯着赵星辰看了一眼。此时正好一道光束照了进来,照得赵星辰的脸有些朦胧,而眼睛却好似流光溢彩。
陈曦脑壳一疼,她突然记起进京前在客栈差点遇险的那一夜,那时候是月光照进了那个络腮胡子男人的眼睛里,同样也是流光溢彩。
陈曦试着模糊了赵星辰的脸部,只看他的眼周,她突然觉得抓住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