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僻又阴森的屋子，好似在槐树林里安静的听着风声吹过时带来的诡异，树林外面有不少被圈起来的纸堆，寒衣节刚过去，不少老人们早就偷偷的备好了纸钱在晚上烧给下面的人。　　刘雅今年却是要欠上一年了，因为她这嫁出去的闺女头年不能烧寒衣，所以刘雅便拜托她大伯娘帮着烧了，她大伯娘也是刘雅她爹亲姐姐，这事不犯忌讳。　　刘青峰紧了紧身上的棉袄，见着刘雅身上穿的厚实棉衣，便放了心，他有些怕媳妇冻着，他们是赶上早晨来的，其实按着他的意思，什么白婆婆的，实在是不该理会的，可刘雅却想去，他也就没强拦着。　　远处有那不知名的鸟远远的叫了两声，不知道为什么两人身上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地方哪里能住人啊，但又一想这荒僻地方，可不走着心里就发毛嘛。　　青砖黛瓦石头墙，依稀能看出其曾经富贵场景，只不过岁月流转，留下的不过是一道颓圮的墙，和那根本没法护住的院子。　　“来了，就进来吧。”白婆婆身上裹得严实，看着像是村里织的土棉布做的，穿着舒服得很，应该是看香火还愿时谁给的供奉。　　刘青峰抬腿走在前面，他的眉头皱着，他虽然对这封建迷信心底存疑，但也知道这白婆婆起码是有本事的，只不过这本事是用在哪方面他不清楚罢了。　　白婆婆眼睛有些浑浊，见着刘雅两只眼睛不禁簌簌地流下泪来，粗声壮气的说：“闺女啊！爹对不起你呀。”　　屋子里阴森了几分，风吹树叶鬼拍手，呼吸渐渐的轻了。　　刘青峰汗毛刷的竖了起来，这一句话竟然让他出了一身冷汗，这是个什么说法？闺女？谁是你闺女。　　“爹？”刘雅有些惊讶，做了这么多年的孤魂野鬼，她倒是第一次见到‘爹’，听到‘爹’说话呢，记忆早就遥远的随着岁月飘去，刘铁头在她的回忆中，不过是那个会买给她烧鸡的影子罢了。　　白婆婆有些激动，浑身哆嗦的厉害，这时候连刘雅都觉出又冷了几分，呼出的哈气白雾也重了不少。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呀！爹死的冤枉啊！”声声泣诉如同秋末时听到一声杜鹃啼，刘雅都不禁握紧了双手。　　“那我且得问问你，大姑给你捎去我为你置办的衣服了吗？”刘雅拍了下刘青峰紧紧护住她的胳膊，心里有暖意烘着身体，有他在更不需要有任何害怕恐惧了。　　白婆婆的脸上没有一丝皱纹，忽然憨憨的笑了，那张严肃的脸上出现憨厚的表情愈发的诡异了。　　然后就听到：“你这傻孩子，费那钱干啥！信里还说这是啥外国人穿的，我穿着有些别扭呢！”　　“那是不喜欢了？”刘雅试探道。　　白婆婆的双手赶紧摆动，急切的想着否定说：“可不是！我闺女给我买的衣服，你爷爷奶奶都说着好看呢！我就说你孝顺呢，咋可能爹走了这么多年都不来看一眼。”　　刘雅呼吸一窒，她没去看？怎么可能，不管是四大阴节还是其余八节，她都会摆上碗筷，给家里爷爷奶奶和爹摆上一桌子菜食，也是有团聚庇佑之说。　　“爹呀！闺女我一年看你十几次，你咋能说我不去看你呢？每年我都给你捎去十几身衣服，就怕你让人看不起呢。”刘雅觉得不对，便全说了出来。　　白婆婆愣了一下，迟疑的思考了一会，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说：“你娘每年都给我捎不少东西，该说些闺女也没少给我捎东西，她不是个会骗人的，可我呀没收着呢？”　　刘雅想了一下，赶紧把手伸了出来，给刘铁头看：“爹呀，你看这是我给你买的那块玉吗？”　　白婆婆点点头说：“是啊！你给我买的，我一直戴着呢，最后快走的时候，让张怀仁给你带回去留个念想。对了，你这钱够花不？每年你从家里拿走了不少的钱，但咱家就你一个闺女，且够花一辈子的呢，不够爹给你拿点！”　　“啥钱啊！爹我没找你要过钱啊。”刘雅摇头表示自己没去拿过。　　“不是你过生日的时候念叨着说自己没福气缺钱，爹就把自己攒下来的一些子阴德就给你了。”白婆婆的脸上带着讶异，这阴德他可是年年给，活着的时候他没少积德，就是死的年年的也能收着一笔，还有祖宗们留下来的，刘雅她爷爷奶奶可也还在呢，只不过还用不着这么多，他就先攒着了。　　刘雅身体有些颤抖，福气啊！她的那几个孩子就是缺福！　　“爹啊！我没收着啊。”刘雅说着就哭了，哭她上辈子，亲爹在底下还惦记着她给她攒福，结果她没花着，她的几个孩子也一点也没落着。　　白婆婆呼吸一阵急促，这脸上的泪跟水管似的，哗哗的流，看的刘青峰只觉得骨子都凉了，他应该说什么？叫岳父？　　“张怀仁！张怀仁！他可真是个坏透的！我替他挡了一刀，他不救我就看着我放血，我不怨他，因为我知道人性！可他也不能连我们刘家唯一一根苗的东西都动啊！”白婆婆脸上满是怨毒，微微的低着头，嘴角诡异的笑着，挑着眼睛看人，这才注意到刘青峰，桀桀的笑了下说：“闺女？这是你男人？”　　刘青峰一听提到他了，就想着弯腰鞠躬行礼，结果腿一软跪地下了，他也不恼，这都是应该的，接着给刘铁头磕了三个响头。　　“爹啊！您老别担心，六丫是我媳妇儿，回头我带着她回了城，我俩就能吃得上城里粮了，回头我去当个工人，多生几个小子，过继一个姓刘给您传香火。”刘青峰这话说的多漂亮啊，这本来就是他想好的，他娘活着的时候合计过娶刘雅的事，当时他娘就说记得给人家留下香火，这事他可不敢忘。　　白婆婆一听这话，就笑起来了，美滋滋的像是喝了一盅最喜欢的酒。　　“我和亲家见过面了！你爹是个有能耐的，用不着你惦记，就是操心你俩的子嗣，我告诉你吧，我们老刘家这阴德都应在我闺女身上了，就是儿子辈没有，孙子辈也得有。我们都不急，等个几十年还是能等的。”白婆婆笑得豪爽得很，刘雅看着心里更酸了，可这也算是喜庆的事，不应该哭哭啦啦的。　　而且刘雅又想到孙子辈……那时候应该快计划生育了吧，得了，这话可不能说出来，不然她爹怕是能气的活过来。　　“我这回来呀！一是为了说说我这心里的苦，但是这人已经关进去了，警察局里有我的老兄弟，你们不用管了，这王八蛋准时枪毙的祸，回来还得搭上他儿子呢！”幸灾乐祸的很！刘铁头当初算是警察局里面的辅警，从小就没少帮人，不然哪里能攒下来那么多阴德，要不是因为他不想去，当初他可就是正式警察了。　　刘雅一听这话算是解了口恶气，然后说：“这都十一月份了，等着下元节便包饺子吧，你给爷爷奶奶公公婆婆都叫来吧，给你们包饺子，咱们一家子也吃个团圆饭，你先给我说来几个人，我给你们准备碗筷就是不知道我们这要是去了北边，你们能来不。”　　“能来能来！”这又换上了一位老太太的声音，“奶奶的乖孙女呦！长得真是耐人！咱们家三口子，亲家两口子，记得多包点肉的，没钱就去咱们家老柳树树根底下挖，咱家以前可是地主！当年饥荒才跑到海河来的，回头你给那东西挖出来攒点吃的，你曾外祖父投胎前说过这几年缺粮食。”　　“奶奶呀！我生下来你抱过我吗？”刘雅把这饺子的事应下了，饥荒的事她也会准备的，这不喜庆话就不说了，她得问问奶奶抱过她没有。　　老太太这一听，腿盘起来了。拍着手就笑：“抱过！那年你生下来六斤沉，我给那接生婆九个鸡蛋，都记着呢！我老太太就喜欢大闺女，可不得让人都知道了！”　　只是老太太没说尽兴，就又下去了，刘铁头又上来了。　　“闺女啊，咱们不能多说了，听你奶奶的给东西挖出来，这事当初我没来得及交代，回头等着你多包点肉饺子，你奶奶就爱吃这口！”白婆婆脸上带着急切，最后说了一句，“你小子给我好好照顾我闺女，不然等你下来了老子一天打你八遍！”　　话音刚落，白婆婆这精气神一空，满头大汗的喘了几口气。　　“都说完了，咱们也该说说这锁龙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