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溪手一松,她拿着的那个小兔子啪地掉在了地上。
自小便只有阿娘对她好,在家虽说过得不好,可也算是平顺。被送给沈玦是她经历的事情中最大的变故。
她初到沈府,便听下人说她会活不过当晚,说沈玦会杀人。可她活下来了,她乖顺至极,还是被沈老夫人叫回宅里教导,说她以色侍人。
自从离开江州,她便一直觉得没有依靠,她尽力地活着。
今夜她信任沈玦,才跟着沈玦出来,可是不知发生了什么,沈玦将她一个人丢在这里了。她心里难免有些害怕,如今夜色已深,她不认得路,无论是回别院的路还是出城门的路,她都不认得。
她也不敢逃,沈玦在阿娘身边放的有人。就这么片刻功夫,她便想清楚了,她不能走,沈玦让她在这里等着,她便只能在这里等着。
摊主见她脸色不好,关切道:“姑娘可是不舒服?”
明溪摇摇头,嘴角扯出一个笑:“多谢老伯关心,我没事。老伯手艺真好。”
“也就哄哄你们这些小姑娘,做着可简单了,这样……”他抽出一根细细的竹篾,做给明溪看。
另一边,纠缠林之瑶的孙贤还缠着她不放:“你真是好大的本事,将林伯父摘得一干二净,如今我爹已然下狱……”
“表哥!”林之瑶出声制止他的话,她今夜出来,是听说沈玦处置了一个丫头,她派人打听了一番,如今要回府却遇到这位喝得烂醉的表兄。
周围看热闹的人不少,下面的话若让他人听去,必定后患无穷。她眼里蓄了泪,以退为进道:“表哥,家丑不必外扬,你今晚喝醉了,等明日,你来府上,我爹自会和你讲清楚。之遥一介女流之辈,还请表哥不要为难。”
她今晚穿着碧色云锦裙,说话的时候处处示弱,看着很是楚楚可怜。
果不其然,此话一出,周围人纷纷指责孙贤不该如此失礼。
孙贤不吃她这套,加上喝醉了,头脑不清醒,摇摇晃晃着就往前想动手,林之瑶暗暗咬牙,正要推开多远,余光瞥见一道身影,后脚才动了一步,便又不动了。
她闭眼想赌一把,眼看着孙贤手都要伸过来了,另一只稳稳地别住了他的手腕,孙贤大怒:“哪里来的……”
说话的时候他抬眼看过去,声音便压在了喉咙里,喝的几两酒全化作汗流了出来,片刻间他觉得内衫都湿了,他结结巴巴道:“沈……沈大人……”
都察院指挥使,手段狠辣,杀人如麻,其实他能招惹的。这样凉的夜,他额前甚至出了一层汗。
沈玦嫌脏似的,撩起眼尾看了他一眼,只一眼,孙贤气都忘了喘,好像沈玦捏的不是手腕,是他的脖子。
沈玦淡淡启唇:“滚!”他还想着明溪,不想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缠。
孙贤忙不迭地应是,连滚带爬地离开了。
林之瑶在一旁看了全程,皱着的眉缓缓松开,沈玦回头看了她一眼,当着这样多人的面,他并没有和林之瑶接触过多,只是道:“夜深露重,林大小姐还是早些回府。”
林之瑶一听便知沈玦不打算送她,她刚一张嘴,便重重咳了起来,她旁边的婢女连忙扶着她,说道:“我家小姐定是受了惊,不知表少爷还不会去而复返,再来为难。”
沈玦面色阴沉,心里有些烦躁。只是他绝非忘恩负义之人,不过片刻,他便定了主意,说道:“你们先上马车。”
男女有别,沈玦避讳,并不上去。林府距离这里不算远,一来一回也用不了太多功夫。
明溪就在小摊哪里站着,眼看着老伯又编了一个惟妙惟肖的兔子出来,她笑着接过。心里虽还有不安,却不好再表露出来。老伯叹了口气,把方才沈玦留下的银子递给她:“方才这位贵人给的太多了,无功不受禄,老头子摊上的东西不值这些银子。这个小东西便送给姑娘了。”
也不过就一文钱,也不过就一根竹篾。
明溪的目光落在那锭银子上,长睫轻颤,老伯手很粗,能看见上面深深的纹路,这样粗的手,却有那样巧的功夫。老伯担不了沈玦的银子,她也担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