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进来,亲自和姑娘讲。” 用过午饭,莲枝带进屋一个小丫鬟。 丫鬟穿着墨绿比甲,是府里品级最低最常见的婢子。 辛楚瞅着眼熟,似乎是世安苑的。 给辛楚行过礼,小丫鬟老老实实交代道:“回姑娘,奴婢和厨房里的帮工雨儿是同乡,奴婢去找雨儿借布料,她不在屋里,就想着去厨房看看,结果就看见赵婆子把食盒偷偷给了听竹居的古玉姐姐,奴婢看的清楚,食盒里装着肉菜,闻着可香了。” 丫鬟离开,莲枝平静的脸上带些许恼怒,道:“姑娘,赵婆子在给三姑娘开小灶。” 西宁侯府里,只有辛老夫人的慈堂有小厨房,其他人的吃食都由府里的大厨房置办。 赵婆子是厨房的管事,阖府上下都知她是李氏的人,她炒了肉菜送去听竹居,不用想,肯定是李氏的吩咐。 太可恶了,各房都在吃素,凭什么听竹居能吃上肉? “姑娘,我去找赵婆子问个清楚!” “你站住。” 辛楚叫住愤愤不平的荷蔓。 荷蔓急道:“姑娘,他们欺人太甚!” 这两日,姑娘天天吃素,吃的脸都不圆润了! 就只三姑娘是捧在手心的金枝玉叶,她们姑娘就是没娘疼的小可怜?只道是二太太去世的早,任由大房欺负了姑娘。 辛楚淡淡道:“没有证据,你找到赵婆子她也不会承认,还会打草惊蛇。” 赵婆子敢偷偷做肉菜送去听竹居,就料定了没人敢举报她。 李氏就是她的靠山,有了李氏给她的免死令牌,旁人就算看见,也不会抖露出来。 “荷蔓,你明日不用陪我去长公主府,盯着古玉和赵婆子,顺便打听大太太和大老爷最近都做在些什么,事无巨细都要报给我。” “是。” 接连两日,辛楚都会去公主府讲话本逗长公主开心,偶尔还会替长公主抄写古籍。 她借着去书架翻找书册的机会偷偷看隔壁,并没有看到男人。 想来是那人已经离开。 如此一来,正好! 辛楚眨了眨眼,红润的唇里长舒一口气,信阳长公主已经允她在府里自由走动,这也是她几日来讨好卖乖的成果。 她早就想着长公主府里的奇花异草,恰逢信阳长公主被天子的旨意宣进宫里,少不得还要留用午膳,府里再无其他人,辛楚就有大把的机会寻找药草。 抄完一册书,辛楚借口散步,要在园子里走走。 内侍虽听了她的话不侍奉左右,却不敢真不管她,再出了意外,这位可是未来的九王妃,真有点事,他们也要跟着陪葬。 于是,内侍们隔了老远,随侍其后。 长公主府的后花园里种植着各种珍奇花草,便是冬日,园子里也有常开不败的花枝。 辛楚想再去当日发现腥息草的地方,结果迷了路,走着走着就进了一个栽满常青柏的园子。 园子依山而建,温度比外面暖一些。 随侍身后的内侍见辛楚进了温泉苑,一阵着急,不敢喊,不敢过去,急的直跺脚。 那位可还在里面修养,最是不耐烦旁人靠近,辛姑娘呦,等会可别出了事才好。 辛楚背着手,一路好奇的打量四周。 她踩着石阶而上,收获颇丰,竟叫她采到好几株不常见的药用植物。 荷包塞得慢慢,心情也跟着愉快起来。 辛楚吸了吸鼻子,明媚的眼眸轻轻眯起,空气里浮过一股子硫磺的味道,前方隐约还有淡淡的雾气升腾在空中。 再看这里温度远比下面要高些,植物也更茂盛。 …… 心中一动,她便停住了脚步。 再往前走应该会有温泉了。 只愣住了片刻,辛楚感慨,古代的权贵就是会享受,府里还有天然温泉。 不过,辛楚还是有自知之明的,皇家的东西,不是她能染指。 等她将来有了钱,也要买一座带温泉的宅子,辛楚忍不住去肖想。 既然是温泉,主人肯定不想不相干的人靠近,她刚想转身原路折回,山道上就出现了两道人影。 辛楚吓了一跳脚步也忘了挪开,本来私闯进来就有点心虚,她乌亮的眸子圆瞪,如同受惊的兔子,蓦的抬头看向来人。 为首青年五官冷峻,黑发湿漉漉的垂下,敞开的衣裳里露出劲瘦的腰身。 鳞五见自家主子刚从温泉里出来,半湿半透的衣裳挂在臂膀上,什么都遮不住,穿了跟没穿一样,遂咳嗽了两声。 赵恪淡淡的瞥了她一眼,背过身整理衣服。 辛楚脸上一热,红霞染颊,回过神,匆忙垂首,转过身。 “打扰了!”她丢下一句话,拎着及地的裙摆快步下了石阶。 边走边思索,长公主府居然还真有男人? 是信阳长公主的面首? 唔,好像长公主的府里确实养着几个不受宠的面首。 不受宠吗? 辛楚想到,其中一个青年,长得好像还蛮俊俏,身材貌似也不错?……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羊肠山道,赵恪阴沉着脸,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这群该死的奴才。” * 辛楚出了温泉苑,内侍跟在后面一路小跑。 她想了想,还是没有去询问两人的身份。 “静一静,没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没见过裸男。” 这般安慰自己,辛楚深吸一口气,提起笔,沾了沾墨汁,翻开古籍,继续埋首抄书。 信阳长公主在宫里陪着天子用完午膳才回府上,从窗子里看去,辛楚瘦弱的身子伏在案上抄书,长公主眸光柔和了几分,走过去道:“阿楚,可用了午膳?” 辛楚仰着雾蒙水亮的眸子,恬静乖巧道:“殿下府上的饭食很好吃。” 她生的好看,年纪也小,这般仰视着人,给人一种被她敬重且珍惜着的好感。信阳长公主心里生了怜惜,牵着她的手坐到榻上:“这几日苦了你,还要费尽心思逗本宫开心。” 辛楚反握住长公主的手,红着脸道:“才不是呢,民女自幼没了母亲,见到殿下倍感亲切,只想讨得您开心,才觉得心里畅快了。” 信阳长公主是真的挺疼惜辛楚,她膝下只有一子,泼皮捣蛋惯没有正行,她曾想过,若是与先驸马诞下女儿,样貌品性,该是与辛楚差不多的。 由长公主府出来,马车里,辛楚双手托腮,若有所思的盯着桌面。 她思来想去,觉得温泉苑里的两名男子身份不简单。 一来,那二人的衣着打扮,更像是主仆关系;二来,信阳长公主喜洁,便是再宠爱面首,也不会允他们去温泉这种过于私人的地方。至于长公主的儿子,此时更不在京中。 那便只剩下一种可能,青年与殿下有血缘关系,且是关系不错的皇家人。 当时匆匆一面,辛楚注意到青年脸色过于苍白,更像是身体有病症。 泡温泉能活血祛瘀,对身体的益处良多。 那么问题来了,赵家人里,谁有病,还与信阳长公主关系好? 只有一人。 辛楚心跳倏地漏掉一拍。 她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神色讶然。 辛楚向来是个做事有始有终的人,所以第二日辛楚抄完古籍,就和长公主借口二姐要出嫁,作为姊妹,在二姐出嫁前,应当好好陪她度过最后在娘家的日子,恐不能经常来叨扰。 信阳长公主应允。 离开长公主府,辛楚长舒一口气。 她是不能再继续留在长公主府,万一碰见赵恪,那就尴尬了啊。 用过午膳,赵恪陪着姑母在殿内下棋,无意间,说起昨日的温泉苑的事,信阳长公主坦然道:“哦,本宫知道的。阿楚那丫头提过一句,恪儿,你莫不是把她吓到了,那丫头都不敢再来看本宫了。” 还敢恶人先告状? 赵恪一怔,垂目,神色淡然道:“原来姑母知道的。” 信阳长公主执着黑子,思量片刻才落子,轻声道:“你也别怨她,是本宫允她出入园子的,只怪那群奴才看守之过,本宫也都罚了他们。” 赵恪眸光微闪,抬眼道:“姑母看来很喜欢她。” “本宫确实很中意那丫头。” 回了院子,赵恪把自己关在屋内,重重的咳嗽声传出。 鳞五守在门外,房顶上,一名黑衣人道:“五哥,主子这是受了谁的气?” “不是你该管的少问。”鳞五高深莫测道。 “嘿嘿,你不说我也知道,是与主子有婚约的那位姑娘?” 鳞六是贤王的暗卫,轻易不会现身,这几日的事都看在眼里。 鳞五懒得搭理他。 乖乖,五姑娘真是好心机,哄得长公主开心,有长公主护着,主子再看不惯那丫头也动不得她。 “高,真是高!”鳞五佩服的摇摇头。 主子吃了大闷亏,怪不得气的咳疾又犯了,在屋里头生闷气呢。 不过长公主也真是偏心了,明明是他家主子委屈,都被别人看了个光! 西宁侯府内。 卯时中正,黄昏十分。 府里的各房都用了晚饭,大厨房里,赵婆子把人都打发走,偷偷从里屋拿出食盒,交给在门口等候的古玉,讨好道:“三姑娘,这两日可看着好些了?饭菜都合口味吗?” 古玉是听竹居的大丫头,主子有肉吃,她也跟着享福。 这是侯府里独一份的恩宠,不由得意道:“姑娘觉得还行,先走了,别让姑娘等急了。” 赵婆子心中带些不满,小蹄子惯会狐假虎威。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院子,藏在外头的荷蔓匆匆撞了过去。 “哎呦!” 古玉冷不防被撞了个跟头,赵婆子眼皮一跳,连忙去抓食盒,荷蔓快她一步,当众打开食盒,惊呼道:“哇,蜜糖子姜鸡,水煮鱼片,骨汤煨豆腐……” 荷蔓叉腰道:“好你个赵婆子,府里都吃素,这些菜是给谁的?” 她提着食盒撒泼的跑,赵婆子和古玉都追不上她。 这阵动静,惊动了食过晚膳,在花园里散步的西宁侯辛敏实,皱眉问道:“是何人在大喊大叫,还有没有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