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草木凋敝,山巅之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积雪,好像倒扣了一顶白色的帽子。叠峦千重,肃穆宁静,旷远天空偶尔划过一只冒着严寒觅食的飞鸟,尾部拖曳出一道孤寂的弧线。 逐着它艰难飞翔的身影而去,可见方圆百里皆是崇山峻岭,一片又一片首尾相衔,似乎没有尽头。 忽而它一个俯冲,急速下降,转瞬停在了一块溪石上。再看周围俨然移目换景,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满目的荒凉萧索被绿树成荫所取代。连绵起伏的深山之中竟藏有一块四季如春之地,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可歌可泣。 “哎呀,那顺水漂来的是什么东西?” 清澈的溪水边,一连串大大小小的孩子不约而同凑上前去,几个泅渡好的直接扎进水里游过去,一齐将水中飘荡的木盆拽到岸边。 “师父,这有个死孩子!” 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徒儿簇拥着仙风道骨的一苇真人走过来,他伸手抱起木盆中的女婴,发现她浑身冻的青紫,触上去冰凉得可怕,但好在尚有一口微弱的气息,“还有呼吸呢。” 被称为大师姐的小胖妞惊声尖叫,“天呐,冻成这样还没死透?” 一苇真人用自己的体温暖着女婴,脸上泛起慈祥的微笑,“是啊,这孩子命不该绝,为师决定收她为徒,以后她就是你们的小师妹,排行……多少来着?” “呃……”小胖妞一脸鄙夷,“师父,可不可以收起您的烂好心?每次心血来潮收了徒,两天半新鲜,之后就扔给我们当甩手掌柜。三十五、三十六还在摇篮里嗷嗷待哺,三十三、三十四还在穿开裆裤,您又弄来一个,这次我们绝对不替您擦屁股了。” 她的话得到了众多师弟师妹的一致赞同,异口同声道: “没错,师父,我们不想替您擦屁股了。” “忘恩负义。”一苇真人瞪了众徒儿一眼,“没有为师的烂好心,你们一个个的哪还有命站在这叫嚣?” 冬去春来,寒来暑往,当年被师父一力保下的女婴已经六岁了,虽然说话有点咬字不清,但并不阻碍她成长为一代混世魔王。 这天阳光明媚,惠风和畅,巫鸾正在树下作画,她一手妙笔丹青玩的很转,不过这种天赋不是先天的,而靠后天形成,循序渐进,比如在熟睡的师父脸上画王八,持之以恒,风雨无阻。 胖妞大师姐杨柳腰从远方跑来,脸上的肉一颤一颤的,这几年大有越来越肥的趋势,上气不接下气的宣布了一个劲爆消息,“巫鸾,师父又收徒了,你有新师哥了。” 闻言,她眼都不抬一下,“大师姐,你这话有语病。” 杨柳腰搔了搔头,表示不解,巫鸾淡淡的瞥她一眼,“师父又收徒了,我就成功晋级为师姐,不再是老幺了。” “不是啊,师父说他排行三十七,你以后就往后退一位。” 什么?她把砚台往地上一掼,“去他姥姥的,往后退一位岂不就是三八?” 是可忍,孰不可忍,“走,咱们去瞧瞧,我倒要看看这个夺我排位的是何方神圣?” 于是巫鸾集结了一堆同仇敌忾的师兄前去拆台,刚走到庭前,就见一群师姐扒在门口偷偷往里看,她皱了皱眉,“她们在干啥,怎么一个个都像杨柳腰见了食物的那副德性?” 向来被评为瑶云谷第一美男的三十四师兄此刻充满了忿忿不平,“三十七,那叫花痴。” 她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大踏步的走进正堂,正在喝拜师茶的一苇真人见混世魔王来了,一口茶呛在嗓子眼,不可抑制的咳了起来。 “老头,你啥意思,凭什么降我排位?他算个什么东……” 她伸出的手指僵在半空,“好,好,好……” 那个皮肤光滑白皙的男孩跟她周围这些大鼻涕过河的同门师兄比起来,简直就如同天仙下凡神佛转世,哪怕惯常以美貌自居的三十六都被他比到尘埃里去了,他身上从里到外散发着灿烂的光芒,一下子就拨云见雾的照进了她幼小的心灵。 一苇真人喉咙通顺后立刻向她解释,“为师当年跟你师兄师姐们发了毒誓,你巫鸾就是我的关门弟子,誓言不可破,月初又必须收,只能委屈你往后退一退了。” 巫鸾面无表情的样子吓到了他,见她一步一步逼近江月初,他张开双臂挡在她面前,犹如护仔的老母鸡,“你不要吓到他,他刚经历了一场劫难,禁不住你祸害。” “让开。” 她揪着他的衣服把他拉到一边,终于毫无阻碍近距离的欣赏到那人,宛如白玉的面庞温润剔透,让人有种忍不住欲抚的冲动,素来身体力行的她毫不客气,往那张令她垂涎三尺的脸蛋儿摸了上去,嫩豆腐似的手感,顺便掐了两把,直把人欺负个够本,赞叹道: “好漂亮的两脚兽。” 他被她一把抓起了双手,“小白兔,我叫巫鸾,巫山云雨的巫,颠鸾倒凤的鸾。” 他小扇子般浓密卷翘的睫毛颤了颤,讷讷的张了张嘴,“我不叫小白兔,我叫,江月初。” 水粉色的唇瓣晶莹似柔软细腻的莲瓣,一排贝齿略紧张地轻咬下唇,雪白配粉红,让她联想到温白的纸扇上以丹砂描绘的桃花。 他吃什么长大的,露水吗?那对花骨朵般的瞳眸圆溜溜地转动,乌黑的眼珠儿似狼毫尖端淌下的两滴圆墨,落入不沾半丝污浊的净白眼湖。两汪眼湖纯洁的不可思议,透白的过分,几乎泛起一层清和的湛蓝。 怎么会有人美的这样,不像人? 她如获至宝,扯着他的手不肯松开,“月初,我是个孤儿,从小被师父手痒,以后你就是我的亲人。” 巫鸾在某些字的发音上有点大舌头,每逢提到收养都会说成手痒,每当这时一苇总是挠着墙皮,泪光闪烁,长叹一声,“为师不是手痒,而是手贱。” 江月初趁她不注意抽回手,躲到一苇真人身后,探出个小脑袋瞧着她,那模样既怕又羞,谁告诉他一直往山里跑就能得救的,山上有女流氓哇。 她亮出一口小白牙,打算给他一个完美且深刻的第一印象,“三十七师哥,你好,我是你的三十八师妹。” 三十四在旁边黯然垂泪,又一个沦陷进去了,“巫鸾,你这意志不坚定的叛徒。” 她一个高强度的射线直扫过去,“你是不是嫌你的坟头草长得还不够高啊?” 三十四吓得立刻噤声,嗷嗷哭着跑了出去。 当天晚上,巫鸾以他初来乍到对瑶云谷地形不熟为由自荐枕席,杨柳腰等一众师姐也正有此意,于是乎,令人啼笑皆非的一幕出现了。 一个个身着粉色寝衣扎着牛角辫的小姑娘抱着枕头站在门前空地上,互不相让,谁也不肯松口,经过合计,两两角斗,取其胜者再斗,最终脱颖而出的就是人生赢家,奖品自然是江月初那块人人都想咬一口的香饽饽。 毫无疑问,巫鸾获得了最后的胜利,因为角斗的主意是她出的,其余人齐声附和,所以她有了主导权,把开场戏定在一个偏僻的山洞里,美其名曰那边清静不会引来师父。 将一众师姐骗进去后,她趁乱借口尿遁,放任她们自由搏击,等决出最后的胜利者,她们才发现巫鸾不见了,急匆匆走到洞口,可是出口早已被巫鸾用石头堵住,学艺不精的众师姐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第二天黎明时分才将洞口通开。 而此时的巫鸾已经抱着她的亲亲师哥啃了又啃亲了又亲,并且不遗余力的向他灌输山上除了她没一个好人的论调,尤其是那帮饿狼般黑心的师姐,要是他一不小心靠近她们,就会被抓去煮了吃,骨头渣子都不剩。 江月初吓得小脸苍白,一想到自己会被扔进底下加了木柴烧沸的大锅里煮,然后被众人分吃,他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不自觉的就往她身边靠拢靠拢再靠拢,得逞的她泛起一个姨母般的笑容,将人比花娇的漂亮师哥揽进了怀中。 第二天清晨,她被众师姐围追堵截,讨要一个说法,巫鸾气定神闲,把乖乖巧巧的江月初从身后扯了出来,道: “师哥,告诉她们,你是要跟我睡还是跟她们睡?” 已经被她成功洗脑的江月初紧紧攥着她的手,生怕被她抛弃,他就会羊入虎口,满脸惨白,急切的表明心迹,“鸾儿,鸾儿,我是你的,不要抛弃我。” 她摸了摸他的头,“乖宝贝,我们去吃早饭,走喽。” 在此之后,江月初开始了他长达七年水深火热的生活,巫鸾每天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就是揉揉她花儿一般漂亮的便宜师哥,直至她十三岁那一年的仲夏,十五岁的江月初突然人间蒸发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