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未时时分,延福宫内。 祁湄正盘坐在软塌之上,前方硬木小茶桌上,摆着一副围棋,她一边布着棋局,一边悉心听着笑春的低声细语。 半夏满脸笑容地进来禀报,“娘娘,舒嫔娘娘过来看望您了,就在门外候着呢。” “让她进来吧。” 薛冉的笑,总是那般自然,让人舒坦,声音也柔和婉转,甚为动人,“皇后娘娘,妾又来叨扰您了。” “你怎么来了,没去那茶花宴?”祁湄侧头瞄了她一眼,随手一指对面的位置。 薛冉利落地脱鞋上塌,收拾着棋盘,同时答道:“这天说变就变,妾没留神,一不小心受了凉,最近吹不得风,就推辞没去。” 祁湄笑出了声,“好,那就陪本宫来下盘棋。” 两人随即开始对弈,当然也免不了说些闲事。 薛冉笑道:“如今外头都传,密香阁的两位胡姬可真是狐狸精变的,专吸男人精气,祸害男人身体。还有人道,这两人其实是胡蛮残孽派来的奸细,以美色惑主,祸国殃民,绝不能留也。” 祁湄并不关心这些,她问道:“皇上的身子如何了?” 薛冉见房内只剩下笑春,半夏出去守门了,这才道:“妾这次调的香名叫勾曳,初用时不觉有异,但在怒火冲引下,随着行房次数增多,便会渐渐入迷,直到食髓知味,再丢不得了。到那时,这香可就成了毒/药,用会伤身,戒则再也起不了兴致。皇上人瘦了一圈,印堂发黑,眼下乌青,已是外强中干了,早就用不得,也戒不掉了。” 祁湄嘴角微微上翘,绽放出两个小梨涡,溢着满足的愉悦,“你这次做的极好,本宫甚是满意。” 薛冉心中油然升起一股劲儿,斗胆问道:“娘娘,您让妾调制出媚香,而后借两位胡姬的手,用到皇上身上,难道就只是为了不再给他侍寝吗?” 祁湄加深了笑意,执手落下黑子,意味深长地回道:“这当然只是其一,至于其他,你不用操心。” 薛冉这时凑上前去,提了个莫名的事儿,“娘娘猜猜妾的乳名叫什么。” “阿冉?” 她笑着摇摇头,“不,妾生在九月,家人都称妾为秋娘,娘娘若是不嫌弃,以后这样称呼妾吧,妾愿同您身边的笑春姑娘、半夏姑娘一般,成为您的左膀右臂,为您分忧解难。” 祁湄不置可否,只近身拍了拍她的肩,回道:“本宫与你约定的事,一直都记在心上,你只需静心等待,很快就能出结果了。” 薛冉遂定下心来,全心赴弈,只是她没想到,祁湄口中的很快,竟如此之快。 * 未时三刻,御花园,茶花宴上。 成宗携后宫诸人饮酒赏花,寻欢作乐,正在兴头之时,依偎在成宗左右的仙美人及灵美人,忽然贴到他身上,耳鬓私语。 也不知说了什么,只见成宗原本混沌的双眼,乍现淫/光,他随后搂起两位美人,不顾余人,就要赶去密香阁。 淑贵妃故作挽留,实则暗中给两位胡姬使眼色,命她二人好生行事。 德妃、贤妃等人把一切揽在眼底,却也不吭一声。 自然,谁也没留住皇上。 成宗左拥右抱,兴致勃勃地来到密香阁内,发现院中竟连半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再仔细观察,瞅见西北角偏室门前倒了个小太监。他顿觉奇怪,在两位美人有意引导之下,亲自带人前去查看。 这一进门,可了不得,房内布满淫靡之气,床上还有一对男女在行苟且之事,两人何其投入,竟对外头的动静都置若罔闻,仍是奋力行事。 裘公公这就知道要不好,一瞧成宗,此时已推开了两位胡姬,正面色铁青,怒不可揭地瞪着重重帐幕下交叠的身影。 他马上叫人掀开床帐,暴露出私通的两人,没想到,上头的男人竟然是瑞王殿下,而下面的女人,居然是皇后的堂姐,祁国公的小女儿,祁汐。 裘公公当时却着实松了一口气,他甚至敏锐察觉到,皇上的怒火也褪了一些,果然,随即就听成宗吩咐,“快分开他们,小心些行事,别伤到了瑞王的身子。” “瞧着是被下药了,裘大韧,你派人去查个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今日之事,不可往外泄露一字,皇后那里也瞒着,祁寅怎么养出这么个不知廉耻的女儿,醒来后直接发送到宁古寺去,皇后那里,朕来同她说。” 裘公公连连应答,心里琢磨着,瞧皇上这意思,为了瑞王的名声,还是得低调处置。 瑞王仍是混沌一片,浑然不知发生了何事,被人拉开时,还要痴缠回去,嘴上念着,“别走,祁湄,本王还要,祁湄……” 房内瞬时一滞,每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屏声凝气,周围静的着实可怕。 成宗反而没了表情,也收了脾气,问道:“他说什么?” 没人敢回答他。 “两位美人可听见了?” 两位胡姬见床上男人为瑞王之时,就吓的惊慌失措,此时,更是浑身颤栗,像筛糠一样哆嗦起来,连连摇头。 瑞王又喊了一声,“祁湄,我要你。” 那一瞬间,成宗的面目扭曲到狰狞可怖,裘公公心头一滞,还以为是当年杀伐决断的恭王回来了,打心眼里畏惧,他也不由压低了头。 “彻查密香阁,里头伺候的人包括两位胡姬,全送到宗正院,严加拷问。祁国公之女祁汐及瑞王醒来后,也一并送去。封锁淑贵妃的华阳宫,派人监视一切动静。延福宫,派羽林军过去,那里的每件东西都要弄清出处,每个人最近做的事,全得记录。朕今日就要结果,若办不好,全部活埋。” 两位胡姬才反应过来,还没来得及跪地求饶,就被突然出现的暗桩拖了出去。 祁湄和薛冉连一副棋都还没完成,就被突如其来的羽林军惊扰,所有人俱是一惊。 薛冉以为是媚香一事,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豁出去似地说道:“娘娘,事情都是臣妾办的,臣妾一人来担,娘娘无需多忧。” 祁湄一把将人扯回了原位,她虽也惊疑,却不慌张,镇定自若地回道:“秋娘,你做什么,棋局还没结束呢。” “娘娘……” 祁湄转头对笑春吩咐道:“去把冬青叫来。” 薛冉又是着急,又是诧异,“娘娘,您怎么还有这心情?这冬青姑娘是哪位,妾都没听说过,可是夜挺局给您派来的新人?” “她呀,从来都是本宫的人,只是自小伺候在本宫堂姐身边,这次堂姐进宫,她才有机会回到本宫身边。” 薛冉哑然失声,小时候就开始在堂姐身边安插自己人,这到底是怎样的心机手段,真是可怕,可此时也叫人莫名欣慰和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