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天色稍明,各方皇亲贵族便送了大堆大堆的礼物来,叫人看得眼花缭乱。
其中一件坠着五彩玉片的金缕玉衣最是光耀夺目,不仅色泽美观,更是冬暖夏凉,穿在身上还可以抵御百般兵器,防止有刺客暗害。
“是苏老将军府上的小王爷送来的,”刘嬷嬷将金缕玉衣挂起来,照得满堂生彩,“太后,这是苏小王爷对您的一番孝心。”
太后瞥了那玉衣一眼,“苏家那孩子确实有心了,皇帝若是有他一半的孝心……”
刘嬷嬷陪笑着阻断道,“太后,陛下对您的孝心也是人皆所见,一早就派人送来了佛经,全是这些日子在寒山寺一字一字手抄的。”
太后合上眼睛,若有若无地哼了一声。
“纳了那登不得台面的玉家庶女,还养在紫宸殿边上,没把哀家气死就算好的了。”
主仆两人正说着,殿外的太监高声了句“陛下驾到”。
从殿外走来的男子披了件烟色长篷,掀袍跪地,道,“儿臣给母后请安。”
太后扬了扬手,“皇帝忙完了?”
赵渊落了座,“今日朝政繁冗,是儿臣来给母后请安晚了。”
太后皱皱眉,道,“哀家是说那庶女的事。皇帝何故改了哀家的旨意,不用玉家那贤良温婉的大姑娘,反而纳了个庶女为美人?”
赵渊眸色微微泛凉,却只淡漠道,“偶然遇见,瞧着喜人便要了。既是美人,位份不高,母后不必过于介怀。”
太后仍是不悦,“既是一时消遣,随便封个采女也就是了,又何必养在紫宸殿旁边?也罢,把她带来叫给哀家瞧瞧,哀家倒要看看,是不是个可堪用的。”
赵渊岿然不动,“她现下还病着,不宜面见母后。”
太后见皇帝不吐口,倒要没法硬把人要过来。
沉默片刻,又道,“一个女子而已,你后宫人丁稀少,收了便收了。可肃王家的小侯爷又是怎么回事?昨日肃王过来向哀家哭诉,听说登魁那孩子还病着,皇帝便强行命人把他带走充了军。那可是你的表弟,皇帝下手也忒狠了。”
赵渊嘴角泛着冷色的笑,“骠骑将军骁勇善战,朕那表弟这几日被训得安分守己,把一身的毛病改了七八成,原是好事,母后怎地反过来要怪罪。”
太后拳头捏紧。
好事?
昨日肃王过来还说,那骠骑将军下手没轻没重,可怜徐登魁身上的伤还没好,就要每日被各样的重刑折磨,不允肃王夫妇探视,不允家中送棉被衣服,形同被关了幽闭。
赵渊漫不经心地道,“母后偏爱幼子之心,儿臣明白。母后本该颐养天年。可这般不辨是非地乱求情,想是受了肃王蛊惑。为免母后烦忧,舅舅以后也不必再进宫了。”
太后手心一攥,长长的指甲险些扎进皮肉里。
“你……”
小侯爷徐登魁是肃王爱子,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折在皇帝手里。
她本想揪着皇帝私纳玉家庶女的错处,好好打一打亲情牌,把徐登魁给救出来,没想到被反将一军,事先准备好的措辞全无用武之地,不由得又怒又无奈。
赵渊起身,“母后若无其他吩咐,儿臣还有在紫宸殿折子要批,便先告退了。”
太后怿然不语。
待陛下走了,刘嬷嬷才靠近太后。
“太后何必要和陛下正面交锋?登魁小少爷本就是因为调戏玉家那庶女被重罚的,陛下现正在气头上,惹恼了陛下,对太后更不利。总归陛下是您名义上的儿子,您缓缓劝陛下,陛下会给您颜面的。”
太后眯着眼睛,死死捏着手心的白玉如意,细细的玉质快要被她捏碎了。
名义上的儿子?
到底不是她亲生的儿子,拿捏起来总得小心翼翼,弄不好就扎个满手刺。
若是她的韬儿没有夭折,何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
紫宸殿依旧堆满了如山的奏折,赵渊翻了两下,将前几日太学大儒江润送来的殿试名单原封不动地发了回去。
朱笔未批,打回重做。
这举动虽然没放下任何话来,其深意却再明显不过。若是再送来满篇姓“徐”的殿试名单,江润的脑袋也可以不用要了。
赵渊一上午不得闲,到了午膳时分,御膳房送了一十八道精致的京南小菜,乃是御厨为了奉承讨好,日夜新出的菜式。
首领总管周福吉布菜,赵渊拿汤匙冷淡地舀了一口,一边听女使的掌事回话。
“……回陛下,玉美人的神志似乎不太好,总是一个人躲在暗处。奴婢等人按陛下吩咐送去了饭菜,玉美人也一口未动,说话也不知理会。”
赵渊放下汤匙,“她不肯吃?”
掌事女使畏畏缩缩地答是。
赵渊不动声色,脸上铁青。
周福吉正布了一道成色极好的咸水鸭呈上来,却见皇帝起身而去,留下这一大桌子菜却是不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