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知夏听得此言,匆匆回过首去,仅仅瞧见了傅北时的一片衣袂。
傅北时为何走得这般着急,不是说想与兄长与嫂嫂多待一会儿么?这个一会儿已到期了?着实快得过分,他甚至连傅北时的眉眼都不及再看一回。
不过傅北时身为京都府尹,想必要事缠身,不像他惟一的要事是扮演好年知秋。
他为傅南晰将亵裤穿上后,继而扶着傅南晰躺好,并为其盖好了锦被。
傅南晰令早愈退下,才有气无力地道:“多谢。”
年知夏微微摇首:“我既已嫁予夫君了,为夫君擦身乃是我分内之事,何必言谢?”
傅南晰直截了当地问道:“我的身体是否教你不适?你大可直言不讳。”
年知夏扯谎道:“我虽是第一次瞧见男子的身体,但夫君的身体并未教我不适,只是夫君太过消瘦了,该当养胖些。”
“我怕是养不胖了。”傅南晰并不避讳生死,“‘知秋’,你唤我‘夫君’,我姑且担着这虚名,但我们并非名副其实的夫妇,你过好自己的日子便可,至于我,自有早愈照看。你与我面子上过得去便足够了。我不知自己能撑多少年,万一耽误了你,便是我的罪过了。”
年知夏坚持道:“是我自己想照看夫君的。”
傅南晰并不认为“年知秋”会心悦于他这个害得她冲喜,且病入膏肓之人,“年知秋”不是同情他,便是出于作为娘子的责任。
他方要叹息一声,这叹息尚未出口,已连连咳嗽了起来。
年知夏赶忙将右掌覆在了傅南晰的背脊上,轻轻拍着。
傅南晰嗅到了“年知秋”身上的脂粉香,稍稍发怔了。
曾有一人,身上亦曾散发着类似的脂粉香。
好容易止住了咳嗽,他才叹息了一声,又对“年知秋”道:“都由你,我只希望你勿要勉强自己。”
年知夏认真地道:“并不勉强。”
傅南晰换了话茬:“适才北时若有何处令你不快了,我代他向你赔罪。”
年知夏否认道:“叔叔并无何处令我不快。”
不对,北时哥哥确有一处令我不快,他走得太快了些,没有留予我再看他一眼的功夫。
思及傅北时,他当即觉得自己犯了相思,明明半盏茶前,傅北时还在他眼前。
“北时年纪尚小,为人处世……”傅南晰言及此,登时噤声了。
一则,傅北时年已二十又一,且身居高位,前途无量,为人处世方面,定然与他记忆中的弟弟不可同日而语,而他自己年过三十,却一事无成,行将就木,摆出这副兄长做派显得既可怜又可笑;二则,“年知秋”名分上虽是嫂嫂,但较傅北时小足足五岁。
“我认为叔叔的为人处世并无差错。”年知夏全然未能领会傅南晰复杂的心情,道,“叔叔是个好官,能名留青史的好官,夫君长年待在府中,兴许不知。”
他又如数家珍般说着傅北时办过的几桩大案。
傅南晰听着,心头一片荒凉,他的弟弟业已长大了,他的弟弟是能名留青史的好官,而在他眼中,弟弟却尚是那个要他剥糖炒栗子的小孩儿。
他这个当兄长的,痴长弟弟十载,却已远远地被弟弟甩在了后头,且此生连与弟弟并驾齐驱都无望。
年知夏陡然觉察到傅南晰心不在焉,不再继续说傅北时,而是怯生生地道:“夫君,我可是说错话了?”
“你并未说错话。”是我自己太过小气了,我理当为弟弟的出众而感到骄傲才是。
傅南晰凝视着“年知秋”,惨白着脸道:“其实你更想嫁予北时罢?”
年知夏被傅南晰戳中了心思,甚是忐忑,不知自己是否暴露了。
面上,他佯作镇定:“夫君,你何以出此言?”
傅南晰不答却道:“‘知秋’委屈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