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疤男跌跌撞撞地跟着前方的老妇,他身上冒着虚汗,每走一步便要踉跄一下。
路边的枯枝刮伤了他的皮肤,细密的血珠停留在疤痕处,但他浑然不觉,只跟着前方那道光。
他有自己的名字,赵二,家里人不识字,也没钱去找先生给他起名,便以行二为名。
干这行以前,他只是个小混混,家里地少兄弟多,除大哥外,剩下的便要去自谋生路。
赵二当过木匠学徒,但师傅对他非打即骂,睡在师傅家的草垛旁,吃着填不饱肚子的剩饭,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学了四年,给师傅家干了四年的活,依旧没学到什么手艺。
师傅干活时根本不让他近前去看,更别说教他了。
于是赵二趁师傅外出干活,师母带着孩子去庙里,自个儿跑了。
他不敢回家,怕被父母打骂,也怕大哥嫌弃他,于是留在镇子上,跟着一群半大小子偷鸡摸狗。
直到郑哥拉了他一把,刚开始他们只是接点小活,帮镇里的人运送点东西去附近的城镇。
有了点钱以后,郑哥就买了一辆牛车,不仅运物,也运人。
干了几年,他们在当地也有了点名气,郑哥跟他们商量着开个镖局,多招点人手,如今各个山头都有匪患,送点便宜东西和普通人还行,山匪不为难他们这些穷苦人,只收点买路钱。
但也不是不起冲突,赵二的脸就是那时候被划伤的。
可好歹他保住了一条命,要是押送值钱的东西,山匪们就没那么好说话。
结果镖局刚开,就有一单大生意上门,他们不知道对方的身份,甚至没见过对方,那人只让手底下的长随与他们谈生意,开出了两千两的天价,叫他们到北边接个贵人。
兄弟们这辈子没见过那么多钱,别说两千两,便是两百两都没见过。
郑哥和兄弟们一商量,几十个牛高马大的年轻汉子,都觉得这活能干。
赵二想着,干完这一单,他分到了钱,便不再干这一行,回家买块地起个屋子,再娶个媳妇,以后安安稳稳过日子。
可来了北边才知道,逃民要么逃到了南北交汇的关隘,驻守关隘的将士不敢放他们直入南方,两边僵持不下,逃民饿得饿死,病得病死,朝廷的赈灾粮还没下来,关隘已经起了瘟疫。
他们只能躲着人走,好在有那人给的文书,他们才能通过关隘。
赵二只想挣钱,他不想送命。
他不管这是哪路神仙,只要能救他的命,那就是世上最对的神仙,他回去就给神仙立个神像,每日跪拜,不仅他拜,他的子子孙孙都要拜。
前面的老妇步伐不紧不慢,赵二强忍着饥饿和干渴,一步不敢落的追赶着他。
新日逐升,阳光再次洒满大地。
赵二也终于踏出了最后一步,来到了日光照耀的巨大建筑面前。
面前的建筑像是一个四方盒子,透明的门敞开,折射着刺目的光,台阶上站着几个身着异服的人,他们都剃了发,八颗光头熠熠发光——
赵二扑倒在地上,涕泗横流地握拳捶地。
他不会死了!他能活下来了!
草儿娘冲武岩扬了扬下巴。
养了一段时间,新雇员们的情况都好了许多,虽然依旧黝黑干瘦,可每天白米饭和肉都能管饱,力气已经回来了不少。
更别说他们自认受仙人搭救,日后就算不能跟着仙人修炼成仙,也比凡人强。
总之,他们觉得自己已然脱胎换骨,不算凡俗中的人了。
看赵二一行人的目光都带着点悲天悯人的意思。
武岩穿着一件蓝色短袖,这还是他眼疾手快抢来的,正中间还有个颜色复杂鲜艳的印花。
这样鲜亮的颜色,就是贵人们也不一定个个都穿得了。
最受欢迎的短袖颜色不是蓝色就是大红,最不受欢迎的则是黑白灰三色。
一是颜色易得,二是他们总觉得不大吉利。
所有出来迎客的保安都外罩了一件雨衣,虽然闷,但对他们而言,新奇大过了烦闷。
这衣裳这么轻,像一捧轻飘飘的纱,又这么容易坏,手稍重一些就会能撕开一条口子。
他们甚至想不出这样的衣裳是怎么造的。
除了神仙,再没人能有这样的手段。
一定是仙人聚雾成布,亲手裁剪而成!
凡是他们想不通的,都是仙法所制。
因为是客人,所以他们不需要剃头,但必须得把头发全包起来,不能有一点缝隙露出来。
武岩把一次性浴帽递给赵二,用不甚标准的官话说:“用这个将头发包起来,仙人说凡人身上脏,不可将脏东西带进去。”
后面两句纯粹是他自己发挥,仙人不想见跳蚤,自然是仙人喜洁,仙人既然喜洁,就肯定嫌凡人身上脏。
赵二不敢不从,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东西,也不敢伸手触碰,只小心翼翼地说:“我不敢碰……”
武岩想了想:“那你把头发捞起来,我给你戴。”
背着病秧子的郑哥匆匆赶到,他走得上气不接下气,刚到,他便迫不及待地将病秧子放到地上,也不看自己的弟兄们,而是跪在地上,朝仙人“洞府”磕了三个响头。
“仙人洞府果然不同凡响!”郑哥满面通红,他指着超市招牌问病秧子,“贵人可认得这是什么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