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都难得出一次太阳，落日更是难得，夕阳西下，还未看见桔红色的晚霞，雨声淋漓，降落人间，宁都一中的体育馆也恢复了往日宁静。

一场雨，给宁都带了短暂的清凉。

一穿着蓝白校服的女孩子，出现在门口，她穿着端正整齐，身姿窈窕，眉眼盈盈，乌黑的发披散在肩上，嘴边噙着淡淡的笑意，皮肤在亮白的灯光下发光。

整个人乖巧得很，是老师心目中的好学生。

林姝关好手中的小红花晴雨伞，抖抖伞面上的水珠，保护手中的小板凳，里面装着今晚的数学作业，皱眉看看沾染雨滴的鞋子，又在发现作业没有半点水渍而舒展眉头。

她来得有些晚，将雨伞放在特定位置后，就一路小跑到自己班级的最后面，声音哒哒响，是鞋子踩在木地板上的声音，发丝顺着风飞起，她长得高，现在也不好意思往前面走去找自己的朋友。

她拿出本子卷子，凳子一翻，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动作熟练，这套动作似是已经做过千百遍。

体育馆已经安静不少，林姝在年级主任的汇报总结声中坐下。

一中的考试汇报总结，一般先是总体成绩的概述，再是各科成绩的分析，跟随的是各科年纪前十的表扬环节，到这个时候，林姝才会开始认真听汇报。

林姝记得很清楚，这一次，她的英语获得了年级第一，更重要的是生物这一门，得了满分，应该是比洛闻高出一点——这对她来说是里程碑式的意义，从小到大，她就一直被洛闻压在脚下。

小学的时候还好，两个人还有并列第一的时候，从初中的时候开始，洛闻开始参加各种比赛，学习成绩不但没有下降，还把她摁在地上摩擦着。

程慧女士每一天都在她的耳边念叨着洛闻怎样怎样好，要她学学洛闻，别整天就想玩玩玩。

即使她参加比赛得了第一，洛闻也能拿出更好更多的奖状，程慧就会对他大肆赞扬，总是忽视她也在一旁等着妈妈的夸奖。刚开始，林姝还会辩驳几句，渐渐地，她就学会了不出声。

她想着，有一次能比洛闻好久好了，一次就好，即使这次只是一个科目而已。

林姝带着这份难得超过洛闻的愉悦，嘴角轻扬，眼里光彩流溢，平时不怎么喜欢的数学也做得十分开心，但还是耳听八方。

刚做完几题数学选择题，耳边就传来细微沉稳的脚步声，是运动鞋踩在木质地板上的声音。

空调呼呼地吹着冷风，传来阵阵凉气，风，正对着林姝。

空气中浮动着一抹清新柠檬的香气，混着水汽，干净透澈。这气味万分熟悉，顺着香气飘来的方向回头看去，恰好对上在她身后坐下的少年漠然的黑眸，如同深不见底的黑夜，缀着繁星的璀璨。

吓了她心里一跳。

明天是周一，男生却没有穿着校服，而是一件黑色长袖连帽卫衣，帽子戴在头上，额前的发丝沾了晶莹的小水珠。

他随手摘下帽子，清俊带着点锋锐的五官更加明晰，双腿随意弯曲摆放，姿态闲适潇洒，清冷不羁，手抓抓自己干净利落的短发。

洛闻对上前面屏住气的林姝，稍稍抬起眼，手还挠着湿发，声音冷淡且随意，“老何在看我们这边。”

听到此话，林姝向前方看去，也正好望见年纪主任在看他们俩这个方向，立刻挺直腰背装作认真听讲的样子。

空调还吹着冷风，洛闻身上的清香将她包围，两个人用的是同款的洗衣液沐浴露，但是，洛闻身上的香气，比她的更浓郁，柠檬香中夹杂着一些湿漉漉的气息，让人想到清透永恒的春天。

林姝注视大屏幕的眼睛恍惚几分，想念着燥热夏天里的春天。

她身子微微往后倾，抿抿唇角，顺手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一张手帕，转手交给身后的人，小声地对着后面的人说：“你不是早就来学校了吗？怎么现在才到，还有你出门的时候，不是已经换上校服了？”

目光还在体育馆顶部的PPT汇报图片上，没注意后面结果手帕擦头发的洛闻手不自然地紧握，瞟向地面，“哦。”

他只是沉吟一声，少年声音低沉清朗，似大提琴的低语，没有回应林姝的问题。

林姝习惯洛闻这样说话的方式，他的话本就不多，而且，她最关注的地方到了，生物成绩的汇报。

果不其然，屏幕上，林姝的名字在最顶部，1807，林姝，100。

脸上胜利的笑容轻松自然，有点释怀的意味，下一行，又让她的笑容僵在脸上。

1806，洛闻，100。

发下来的分数明细上有排名，林姝的生物排名是年级第一，她不知道的是，洛闻和她一样。

她只不过是占了姓氏字母的便宜罢了。

一瞬间，吹满气的气球被一根针戳中，没有立刻爆炸，而是慢慢泄出自己的气。

林姝的肩膀瞬间松了下来。

算了，她本就不指望着洛闻会输，洛闻没有得到年纪第一她才会奇怪呢。只有自己的努力才不会辜负自己，林姝很快就振作起来，继续开小差做自己的卷子。

忽然，腰间被一根手指点到，手伸到她的眼前，那手修长匀称有力，骨节处还泛点红晕，健康白皙。

“还你。”洛闻的声音有点低沉，似乎是把自己的冷淡洗掉了一点儿，添上少许暖阳。

但林姝才不管那么多，擦过头发的手帕微湿，傲娇嫌弃地看了眼，拒绝道：“你自己拿回去洗吧，我还有很多，上次你买的我还没有用完呢。”

她低头继续看手里的卷子，又是该死的函数定义域问题，硬着头皮写下去。

y=f(2x-3)的定义域是（-1,4），则函数y=f(1-3x)的定义域是——。

位置在填空题的第一题，应当是十分简单的数学题，特别是对于一中的学子而言，但这个简单不是针对林姝。

她更加愿意多算一些圆锥曲线的问题，也不愿意去招惹着该死的定义域。

特别是，这题直接往她心上扎去，毫不留情，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

无情的数学！比洛闻还冷漠！

它再难，林姝还是会迎难而上，很快就用铅笔把答案填上去，（-2,19/2）——她不确定这是不是正确答案。

她迟疑地再算一遍，用同样的方法得出一样的答案，还没来得及心满意足，被后面的洛闻毫不留情地打断——

“写错了。”

自动铅笔的顶部按着下巴，林姝心算一遍草稿上的步骤，疑惑道：“没错啊，我算出来的就是这个答案。”

洛闻瞟一眼林姝的草稿，一眼就看出错误的地方，伸出手问林姝要纸和笔，林姝忙将手里的纸笔递过去。

他低首垂眼，空调的风将他的头发吹得有点乱，额前的头发时而在眼前晃动，有些影响视线，但是毫不影响他解题速度。刷刷刷，字迹工整却行云流水，将过程答案详细写出。

在写完之后，将草稿交还给林姝，林姝的粉色小本子，在他手中显得格外地小巧。

没有说一句话，示意林姝看答案。

林姝没有拿过本子，直接拿笔在本子上比划，洛闻写的答案和她的步骤一一对应，却是截然不同。

她指着第一步的一行，“为什么要这样算呀，定义域不是自变量的定义域吗？”

“是。”洛闻在她凑过来的时候闻到一缕相似的柠檬清香。

两个人的气息过于相似。

林姝圆溜溜的眼很无辜地对着洛闻，“那为什么要把2x-3 的范围代入到1-3x 的范围？”

她知道洛闻算的一定是对的，但是她还是看不懂答案为什么要这样，等着洛闻主动解答。

但是洛闻神情冷淡，眉眼锐利，深不见底如黑色潭水的眼眸轻轻瞟她一眼，清冷出尘，又无奈笑笑摇头。

体育馆顶部的白色灯光明晃晃地亮，林姝比洛闻矮，抬头恰好能看到他后面的灯。

他像是高高在上的神明，无奈地看着他愚蠢的信徒。

不用他说话，林姝都可以自行领会：我都把答案写出来了，你还不会，怎么这么笨！

她经历过无数次这样眼神，经历多了，也不愿意再去多问洛闻题目。

生怕洛闻开口就对她进行降维打击，林姝忙说：“我会了！”

洛闻准备解释的话绕在舌尖，最后只是沉静地嗯一声，又拿笔又点了林姝的卷子上的几道题，“这也错了……”

他想对林姝解释一番，还没开口，年级主任就发出声音：“下面请各班学习委员代表班级上台领取这次考试的奖状。”

欲言又止，垂眼看看在低头看卷子的林姝，洛闻站起来，在她身上投下一道浅色阴影。

修长挺拔的身姿，一身黑衣，轮廓清俊硬朗，还带着少年的青涩感，他的眼睛尤为漂亮，薄薄的眼皮折出一道褶子，目光平静而坚定，锋利的薄唇轻轻抿着，引得无数女生抬头，却只敢用余光偷偷瞄他。

林姝的注意力还在试卷上，在她心里，现在学习比他更重要。

洛闻没有像其他的学委那样，直接从人群中跨越，而是从六班的方向持续往前，绕过人群，经过体育馆的篮球框。

林姝还在低头，垂眉，看刚刚洛闻指着的那几道题，暗暗嘀咕着：“还不如告诉我哪里对了，好让我高兴一点。”

将括号里的选项划掉，叹口气，准备再算一遍，听到旁边的女生议论纷纷。

“哇，洛闻好高啊！在人群中也太显眼了！”

“他刚刚从篮球框下走过去，那走路的样子帅呆了！”

“洛闻与文科班女生保持距离的样子还温柔啊！”

？？？

洛闻温柔？

听到旁边女生兴奋的话，林姝暂时从卷子里脱身，望向前方，洛闻与旁边的女生高出一截，在一群蓝白校服中，黑衣鹤立鸡群，他还与别人保持距离，笑都不笑一下，冷冷清清的模样，完全不像上台领奖的样子。

这也叫温柔？

他明明最冷漠。

————

每一次月考总结报考会都会持续一个晚自习，结束的时候，也已经是到内宿生的最后一节晚自习的时间，外宿的学生在这个课件纷纷扬扬地往校门外冲，争取赶上最后一班的公交车。

林姝在七班前门，六班后门等着洛闻一起回家，手里拎着白色的帆布包，里面有两个几乎一样的文件袋，一个是林姝的，一个是洛闻的，里面装着今晚两个人的作业和刚刚发下来的奖状。

林姝是作业多奖状少，洛闻是奖状多作业少，相比之下，两个文件袋的厚度竟然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