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瑰的病房与陈舟和相比,条件要差很多。
医疗资源紧缺,他和另外一个队员共住。房间的采光也不好,除非十二点左右,谢瑰的床一般照不到阳光。
人还没醒。
陈舟和抿了抿唇,唇线绷直,他身上也有伤,脸色不太好。
走到谢瑰床前,尤恕正在观察他的情况,掀起眼皮看了看,在纸上记录。
“尤医生,他……”陈舟和艰涩地开口。
“陈队?”尤恕被吓了一跳,眼下一片青黑,他揉揉眉心,“谢瑰的情况不是很乐观,还能不能行就看今天醒不醒得来了。”
陈舟和没说话,眼神放在谢瑰床边的手上。
双手包满了纱布,隐隐透着红,原本修长似竹节的手肿胀的像猪蹄,身上盖着被子,脸上脖颈都有大大小小的擦伤。
那双好看的小狗眼闭着,眉间微皱,如同在做一个不太好的梦。
“陈队,你现在应该还不能下床。”尤恕很无奈,一个两个的病患怎么都不听话,但陈舟和他又管不得,只好委婉地提醒。
“我没事,”陈舟和明显不是没事的样子,硬撑道,“我在这照顾他。”
“陈舟和!”楚娃难得机灵一次,知道自己去教训陈舟和等于老寿星上吊——嫌命长,去找了齐铭,齐铭鬼主意多,眼珠一转,原封不动地把话带给了陈维生。
陈维生黑着脸负手进门,老狐狸气的破功:“你反了天了你,到底想干什么!赶紧给我滚回你的病房。”
都说S级任务危险,陈维生也是思索再三才交给陈舟和,一方面是相信陈舟和的能力,另一方面……安全局现在的局势,他也挑不出比陈舟和更合适的人。
谁知道,出个任务,差点让他没了儿子。
虽说每一次出任务,父子俩都心照不宣抱着最后一面的心态,毕竟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更快,但是真正看见陈舟和气若游丝浑身是血地被人从石块底下挖出来,陈维生还是切实感觉到了害怕。
如果他仅剩的儿子都出事了,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周远桥。
陈舟和当然不会听他的。
“这样,”陈维生放缓了神色,先一步退让,“我让尤恕把这小子挪到你那间房,你现在给我回去,行吗?”
“行。”陈舟和撑着床沿站起来,楚娃忙去扶他。
按照陈舟和的意思,谢瑰被转移到了他的病房,所有设备待遇都和他一样。
打发走了一干人,病房内终于安静下来。
一番颠簸,谢瑰还是没醒,睡美人一样躺在靠窗边的床上,阳光透过窗,照在他的被子上。
陈舟和其实很累,伤口被牵扯到了有些疼,脑子胀胀的,人却不太睡得着了。
总觉得不踏实,看着谢瑰能让他心安。
谢瑰的嘴唇泛白,皱巴巴的,透着病态。陈舟和越看越不舒服,端了杯水,用棉签蘸着在他的嘴唇上点。
弯腰费劲,他索性拖了条椅子,坐在谢瑰床边。
真好看啊,陈舟和盯着谢瑰的脸,他的左眼角边上有一颗小痣,小到不凑近看看不出。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回忆起谢瑰倚在他身上说“难受”的样子。
小可怜……陈舟和叹了口气,点了点谢瑰的脸。
快点醒吧。
不知道是不是陈舟和的意念太强,他支撑不住,迷迷糊糊在谢瑰床边趴睡了一会儿,醒来就对上了一双黑眸。
“你醒了?”陈舟和一愣,忙支起身子。
谢瑰没说话,他也不知道醒了多久,睁眼就发现陈舟和虚虚地握着他的手腕,怕捏疼他似的不敢用力,半张脸埋在被子里,睡颜很安静。
“怎么不说话?”陈舟和心里咯噔一下,不会傻了吧?!他迟疑地摸了摸谢瑰的额头,说道:“我去叫尤医生。”
“别,”谢瑰的声音哑地厉害,“我没事,别麻烦他了。”
“……那行,”陈舟和也不想谢瑰刚醒就被一群人打扰,“你要不要喝水,我给你倒。”
谢瑰点点头,下巴连带嘴唇没入雪白的被子,一双小狗眼半垂着,睫毛又长又密,盖着眼珠。
又乖又可爱。
陈舟和一边倒水,一边清醒地看着自己沦落。
忘了谁说过,当你觉得一个人好看的时候尚且有就救,但当你觉得一个人可爱的时候,那就真的陷进去了。
“喝水。”陈舟和把谢瑰扶起来半坐着。
谢瑰伸出两只包满了纱布的手,憨憨地想要捧住水杯。
“算了,”陈舟和改了主意,在他的两只熊掌上极轻地拍了下,“我喂你。”
陈舟和被人附体了?!谢瑰陷入一瞬的惊诧,盯着纸杯里的水发呆,难道他昏迷的时候说了什么不该说的,陈舟和灭口来了?!
“愣着干什么,张嘴。”陈舟和把纸杯的边缘在他唇边点了点。
谢瑰喝得如同赴死。
他其实渴极了,水一入口喉咙就不自觉吞咽,没喝两口就呛到了。
陈舟和不太会照顾人,当然也很少要别人照顾。
水珠顺着谢瑰的唇角留下来,他还在不停地呛咳,陈舟和手忙脚乱,情急之下直接用手背蹭他唇角的水。
“抱歉,你没事吧?有没有扯到伤口?我还是把尤医生叫过来吧?”陈舟和皱着眉,手背上一片水光。
谢瑰摇了摇头,平复呼吸。
两人都没有说话,陈舟和把水杯放在一边,默了默,伸手揉弄谢瑰的脑袋。
所有难以言说的情绪都在其中,那些歉意、感激和一些陈舟和自己尚且无法理解的情谊。
*
因为陈舟和和谢瑰都受伤的缘故,任务暂时搁置,楚娃他们还是以小队的形式训练。
陈舟和养了半个月,伤好了七七八八。不用训练出任务的日子他一般都过得很消遣,倒是能看出被陈维生纵出来的少爷习性。
病房内每天都得撒点香水,味道不能太重也不能太淡,吃饭喝水无一不挑剔精致。
陈维生忍了半个月,终于等到他活蹦乱跳,把人叫了过去。
“老陈?”陈舟和穿不住病号服,换了私服,已经入秋了,阴雨连绵的,他在外面套了件外套,收袖口的棒球服,配上利落的黑发、桀骜的眉眼,少年气逼人。
“您有点忙啊,现在找陈队聊个天都得三催四请?”陈维生斜睨他,肉眼可见的不爽。
他这儿子估计是被埋石头底下的时候被砸到脑袋了,醒来就围着那个叫谢瑰的小子转。从小给他好吃好喝好伺候地少爷一样养大,回头就帮佣似的给人端茶倒水削苹果。
他给他老子削过一个苹果吗?!
“别整这阴阳怪气的,”陈舟和啧了一声,“有事说事。”
这次的任务,半个月前他就在病房里交接完了,也不知道老陈现在找他干什么。
陈维生看出他的心不在焉,只怕人还在这,心早就飞回谢瑰那了,他越发不爽,淡淡地说道:“坐。”
陈舟和耐着性子坐下。
“谈谈你的看法,”陈维生说,“我不要官方的战情重述。”
这是正事,陈舟和收起轻佻,正了神色。
“首先,雇佣兵做人体试验的事基本可以确定,我之前提到的那个失乐园应该就是他们的基地。雇佣兵不是慈善家,不会收留这么大批的难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