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看不到的空中,全然被灭灵香的香雾笼绕,最浓郁的正是尹欢所站的地方。郑源冷笑,操持着空中的符咒,就等着这个妖女现行。
他打心里认定了,尹欢并不是什么一般人。若是能够在百姓们面前逼她现行,那么沈近竹也会护不住她,并且被她拖累。
另一头的尹欢,却是闭眼屏息,这个味道很熟悉,让人厌烦。今日恐怕难躲一祸,脖子上的伤口里,烟雾丝丝缕缕渗进来,撩动她的内心。
可即便是化了形,她也是不怕的,纵然丢了神力,这么多年总不是白活的,还不至于让这个区区凡人折辱。只是如此,怕就再难留在沈近竹身边了,难得遇见了这样一张脸,就这么离开,还有些舍不得。
等一下。
心里乱七八糟想了这么多,也没有感到意料之中的疼痛折磨,尹欢迟疑着睁开眼,就看到沈近竹衣角翻动,正站在她前面。
“郑师兄,你这是何意?”沈近竹神色淡淡问道,单手背在后面,隐入袖中。
冷哼一声,郑源催动符咒,“探查一下,这里是否还有残留妖物,你有意见?”
“郑师兄有自己的探查方式,我能有什么意见。”沈近竹似笑非笑,侧身让开,“只是这阵势也摆够了吧,师父给你灭灵香,不该是这种用途吧?”
随着沈近竹的让开,他后面的尹欢露出来。可是郑源满含期待的眼睛,却落了空。
她还是那样婷婷袅袅,站在香雾之中。见到郑源的视线,还笑嘻嘻歪头,“仙长啊,你这个香是从哪里买的,味道也太难闻了些。”
“你!”郑源瞋目,指尖带着空中的符咒停滞住。
“我怎么了?”尹欢依旧笑眯眯,心里则是庆幸万分。还真是她走运了,这个香看来并没有那么强的功力,想来是炼香之人只准备对付些小妖怪,还奈何不了她。
拂了拂耳边碎发,尹欢直接将郑源扔在后面,提着裙子躲避地上的血迹,跟上沈近竹,“小竹竹你慢些啊,人家害怕呢。”
侧目看她一眼,沈近竹又将手往袖子里藏了藏,回神压下心底的情绪。
空中的符纸陡然落下来,染上血污,仿若是对郑源无声的嘲笑。灭灵香下无妖物,莫非,这个尹欢真的只是一个普通人,一切都是他想多了?
低头看看泡在血污中的符咒,郑源阴沉着脸沉默片刻,咬牙转向另一边仔细查看尸体。
此时尹欢则蹲在一个小厮的尸体中,低头细看。小厮脖子被几道深深的口子划开,血就是从这里汩汩流出,浑身唯一的致命伤,精准至极。尹欢眯眯眼,伸手在他的伤口处比一比。
“这些伤,是用手撕开的,或者说,是爪。”
负手站在她身后的沈近竹,说出尹欢的猜想。烟雾在藏在袖子中的指尖消失凝结,变成一些粉末,沈近竹若无其事地掸去,转身往前,“去看看刘老爷父女吧。”
尹欢耸耸肩站起来,好脾气地叫住另一边的郑源,“怎么样啊小仙长,一起去看看?”
郑源即便在另一边查看,也听到了他们的话,径直提着剑跟了上来。
沿着刚才走过的路,几人很快到了后院,一阵阴风吹来,又搅起一股腥臭味。在这里,似乎比前院还要难闻些。
尹欢落在沈近竹的后面,还没有看到尸体的全貌,就先捂住了鼻子。仿若是一千条鱼死后的恶臭味,又在里面掺杂了血污的腥气,以及一股若隐若现的妖气。
不好,尹欢低垂着眼睛,努力压制心绪浮动。总不能从刚才的灭灵香下逃开一戒,又在此时心绪浮乱漏了马脚。
突然一阵清冽的香气,从万千恶臭中突围出来,让人瞬间联想到了月夜下的古松。
尹欢刚有些变竖的瞳孔立马恢复,抬眼看去,就见到沈近竹燃起一炷香,插在了一旁的土中。
“沈近竹,你何时这般娇气了,这些味道都受不住?”郑源也走过来,狐疑地盯着他的脸问道。
沈近竹面色平静,在烟雾中注入一丝灵气。随着他的动作,飘渺的烟雾收拢成一束,像是受人指引一般,朝着后院的墙边延伸过去。“这是我自己炼制的香,驱散腥臭味之外,也能指引妖力散去的地方。”
在沈近竹的视线中,还有一缕细弱的香在尹欢的伤口处蹭了蹭,才又离去。眼眸低垂,他率先朝着香雾指引的院墙而去。
而他的离开,也让后面的两具尸体显了形。远比前厅的小厮们死状可怖,刘氏父女,被野兽般的东西开膛剖腹,空荡的腹腔内,不见任何器官。更让人觉得绝望的,是他们圆睁的眼睛和向上僵直的双手,仿若最后一句求救的话都没说出来。
郑源看得一愣,愤恨地跺脚,“妖物可恶!待我捉到他,定要让他也尝尝这样的苦楚!”
“话也不是这样说的,万一他们先做了更可恶的事呢。”在指尖绕动头发,尹欢笑的不咸不淡,似乎这样的惨状也不会触动她。
方才的试探或多或少打消了郑源对她的怀疑,可看到她这样的反应,还是不免指责,“你这女子,怎能这样铁石心肠?妖物就是可恶,纵然这两个人犯了滔天大罪,也不该被低贱妖物害死。”
“呵,小仙长说的是呀,人命比妖命值钱多了。”松开指尖缠绕的头发,尹欢挑眉笑笑,应和点头。
对身后的争吵无视,沈近竹拨开缠绕的藤树,一些低落的血点显露出来。“你们看!”
郑源轻哼一声,走过去观察一番,“看这个血滴的痕迹,妖物是从这里越墙离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