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雾气越来越浓,席春敏走的也越来越艰难。她已经看不清前面有什么了,只觉得自己应该是走到了一个山头上才对。但是周围伸手不见五指,她更加忐忑,不知道是否走对了,也不知道等雾散了会有什么。这一片都是灰色的岩石,地面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一些绿色的地衣在缝隙中,踩一脚还有些湿滑。她想找到一个干净或者有落叶的地方,哪怕是昨天那样的竹子窝窝也行。
可是等她吃了半个窝窝,将竹筒里的水都喝完又走了三千多步的时候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她有些泄气的捏着柴刀,吸吸鼻子,一股潮湿的冷空气刺激的她打了好几个喷嚏。
这一打喷嚏不要紧,她脚下一滑,不知道踩了什么绵软的东西顺着那个进而就掉了下去,身体快速下落,手中捏着的柴刀和背包上的金属挂钩敲打摩擦着岩石,发出咯愣咯愣的声响。因为不是平滑的面,她整个后背被石块刮的剧痛。
“嘶……啊!老天……我日个板板……啊!”她惨叫一声,噗通一下落在一颗孱弱的小树上,又因为树木根本无法支撑她的身体快速向下坠落。身上的挎包也成了累赘,带着她在空中翻了个儿,又连续砸了几棵树,在她想吐血的时候顺着一个缓坡落到地面。
她平躺在那里,抬头看到的是碗口大青灰色的满是雾气的天空。她仔细一看,就知道自己掉到了天坑里面。此时她心情很是凄凉,想哭又只能忍着,后背、大腿、胳膊很多地方都有擦伤,就是额头都被树枝戳了一下。
可她忍住了,鼻头的酸涩过了许久才消退下去。她听到了潺潺水声,天空高高的挂在那里。可这里面就如同一个坛子一样,根本没有攀爬上去的地方。她忍着身体的疼痛,四周看了一圈,只能讪笑一下:
“席二敏,你这是……逃出来了?屁!呜……”她抿紧唇,不让自己哭出来。可她的表情,却比哭还难看。
她忍了半天最终一屁股坐下来嚎啕大哭。空荡荡的天坑里面,她的哭声不断回荡。
她哭了许久。有在家里憋屈的,有走不出去害怕的,更多的,是一种纯粹的发泄。哭够了,哭声变成小声的呜咽,肩膀一耸一耸的。小小的脊背将堪堪合身的衬衫顶起来,枯瘦的蝴蝶骨在后面顶起两个小包包。
可这种情绪也就是这么一会儿。山里人家的孩子,哪有那么娇气的,更不用说,她老娘重男轻女。如果不是村支书瞒着没有上报他们家超生,怕是家里的地什么的早就罚光了。毕竟都是山里人家,也没个路好来往的。平时就靠一双腿或者村子里的骡子,可那骡子是村里的重要资产,哪能随便使用。只有到了交公粮的时候才挂上车,平时也要好吃好喝的供着。她小的时候,她大姐说她们俩吃的还不如一头骡子好。
村里像他们家这样的很多,有不少人家孩子不上高中,就没有户口。女孩儿更是,别说户口了。怕是小学都未必能上。她的户口,还是当年大哥要去当兵,才花钱弄上的。而妹妹的户口还没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上去。不过想到那个黑心肝的小丫崽子,她瘪了瘪嘴。心道,等过几年人大了就知道了。
她小的时候,还总想着未来好好读书,像老师说的那样考个大学,日后就能吃公粮,做一个城里人。有工作,拿工资。可大姐出嫁的时候,她就明白,在她老娘眼里,她怕是读不成学的。所以,她想办法写信给大哥,去讨好二哥,给他洗衣服、收拾东西,甚至……可最终,他嘴上说的好听却为了娶媳妇,将她卖了。
想到这里,她悲上心头。难受的不知道该如何说。更是觉得未来一片茫然,这深邃的天坑里面,深的只能看到脸盆大的天……她该怎么活啊?
耳边在洞低深处,有水流哗啦啦的声音。
她听了一阵子,肚子咕噜噜的叫,无奈的她拿起竹筒起身拍了拍裤子,用手背擦了擦脸上发干有些紧的泪痕,检查了一下没有破碎的地方,整理了一下背包,背包带压过身后的皮肤,让她发出嘶嘶的疼痛声。
她便一瘸一拐的忍着疼朝水流的地方走去,不管如何先弄一些水喝。虽然老人说河水里的水不能直接喝容易引起大肚子病,可眼下,人都不知道怎么活还能在乎那个?
这个天坑如同一个破了底的瓮,开口小,肚子大。偏偏洞底这里,还有一圈边缘不是很整齐的台阶。那层台阶,就像一圈棚子,遮盖着下面。一些藤蔓顺着朝阳的地方,蜿蜒生长。有不少只有大腿粗细的树,枝叶稀疏的长在一些还有土的地方,看着就不是很好。有两棵被她压断了枝丫,不过也是救了她的命。这下面没有什么泥土,大块的岩石碎裂铺设在脚下。若是直接掉下来,怕是会摔一个粉身碎骨。
想到这里,她突然想如果瞬间摔死了,是不是就好了?
不过这个想法只是一瞬间的,她摇摇头朝水流的地方走过去。
一边走,光线也开始变的昏暗起来,但还能依稀看清楚地上的东西,不至于被绊倒。地上十分干燥,有一些稀疏的小草地衣从缝隙中扎根。越往靠近水流的地方,岩石越发的粘滑。仔细看,看到一些碧绿色的苔藓附着在上面。她走的更加小心,此时周围已经变得十分阴暗。只能一点点的用脚尖向前蹭着走。越靠近水流,就越发的清楚水流的方向。她看不出那里有什么,只知道是一个深邃的洞穴,不知道通往哪里。水流很急,应该是向下走的。
走到有大块卵石的地方,光线却变得有些明亮了。在右侧方的一片缺口的底盖的地方,有青灰色的光照射过来。她看到一些黄白色的东西在洞壁上。
仔细大量,她猛的抽一口气。直拍着胸口念叨:“罪过罪过!”
在那片被清光照耀的小片鹅黄色山壁前,一穿着藏青色长袍盘膝而坐的骷骨靠在那里。一双黑黢黢的眼洞窟窿因为骷髅头已经歪在一边,看向不知名的地方。
她心脏砰砰的跳着。都听村里的老人说,深山老林,枯骨遍地。小时候玩的野了,还会去坟头玩。但这样没有被埋起来的还是第一次。
她看了许久,放弃弄水而是小心的走过去。嘴里念念有词:“大人莫怪,大人莫怪。这荒山老林,就我一个见到大人。大人莫怪啊!待我看过,给您磕头。必然给您安葬。”
她说的是村里老寿星讲古的时候,说在山里遇到死人骨头该如何做的话。虽然知道里面有封建迷信的东西,但农村什么都有,有些事情你还不得不信。
就好比邻村的神婆,十分厉害。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你家如何。兄弟姊妹如何。还能看病,谁家出了癔症的,求了符水据说十个能治好六七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