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的卖身契和户籍,卖身契撕掉即可,户籍你自己收着。”
阿媮真没想到,自己心心念念了两辈子的自由,竟一下就得到了!
她含泪小心翼翼地摊开那张对折工整的麻黄纸,这是她第一次亲眼看到自己的户籍:上面清晰写着她的祖籍姓名、出生年月等细节出身,但最最刺目的,却是顶上红色印泥戳下的大大章印‘贱籍’两字。
兄嫂当初卖她时,签的是死契,活契与死契,两者有着天壤之别。
活契到期后是可以赎身的,很多贫苦人家,日子过不下去时,会把自己的孩子送去给大户人家做丫环奴仆,不但管饭,还有月例钱领,到了一定的年岁,交够赎金就可以回家了,不用押上户籍。
而死契是不能赎身的,就是一辈子都卖身为奴了,签下卖身契的那天,户籍也随之改为贱籍,一起交给买家主子。
比如那些青楼妓馆的姑娘,老鸨买人时签的都是死契的。无论多红的头牌,无论这些女子日后挣再多的银钱,那都不过是棵摇钱树,只要老鸨不放人,她们就得一辈子都沦落在风尘里卖笑。
又比如那些有幸得了主子青睐的丫环婢子,哪怕日后真的被抬为姨娘侧室了,那也只能是贱妾,是没有纳妾文书的,就算被主子虐杀了,也没告官的资格,本质上,还是丫环婢子,主母是可以随意打杀发卖的。
一朝落为贱籍,几乎就是终生为奴为婢的了。
阿媮收起户籍,颤手把那张卖身契撕成碎片揉成一团攥在掌心,后退两步,郑重跪下,对着柏常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三爷,您是奴婢的再生父母,大恩大德,奴婢无以为报,待到了尼姑庵后,奴婢定日日为您诵经祈福,愿您余生都平安喜乐,长命百岁,荣华富贵,儿孙满堂......”
柏常听得直抚额:“......停!你给我起来。”
“三爷,奴婢今日一别,以后就再也没机会给您叩头谢恩了。”阿媮硬咽着又咚咚咚地再磕了三下才起身,额上白嫩的皮肤已经通红一片,都渗出血珠来了。
柏常有点懊恼,本来他以为把东西给她,能让她安心用膳,不料她会这么激动,一时不知该骂她傻,还是该安慰几句,话在喉咙转了几圈,开口就是:
“菜都凉了,你还要磨磳到什么时候?”
阿媮的感激之情,真的无以言表,但断不可耽误恩人用膳的,忙抬手胡乱地抹了把脸爬起来,重新到桌前坐下。
油滋滋的小炒肉好吃,绿油油的青菜好吃,甜酥酥的点心好吃,连白白的米饭都很好吃!全都是香的,甜的,美味的,可口之极!连对面仍然是没有什么表情的三爷,都显得那么的和蔼可亲!
户籍在手,自由已有,阿媮不再顾虑那么多,放开了便吃得欢实,啃了三天的冷馒头,确实是饿坏了,菜品太多,尽管她每样只尝一两块,不觉肚子已吃得有些撑。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阿媮放下筷子后,见对面的男人也吃得差不多了,她想了想,还是把她的那包‘家当’掏出来:
“三爷,您分文未收就还了奴婢卖身契,再多感激的话,都无以表达奴婢感激之情的万分之一。以后奴婢落发为尼,也用不上银子,这些俗物带着反而碍事,就给您拿去看着打发好了。”
其实不是,阿媮当然知道任何时候,银钱都是好东西,但她不能这么贪心,三爷虽然没问她要银子,但她不能就真的装傻不给。而且,看他这衣着普通却花钱大手大脚的样子,应该再多的银子也不经使的——
在大堂吃不就好了么?何必花钱包这雅间;菜品够吃就好了,何必要点上这满满的一桌?她已经闯开肚皮吃了,还是剩下这么多,太浪费了!
柏常慢悠悠地喝了口茶,便把那包银子接了过去,还好整以暇地拿在手里掂了掂,才随口问道:
“哦,你找到合适出家的庵庙了?”
阿媮见他接了银子,就松了一口气,如实答道:
“奴婢也不挑,城河边的山顶上就有一座尼姑庵,离这不远,只是,上次孔公子说,当姑子还得有引荐信和家主同意才行,三爷,您可不可以陪奴婢到庵里把手续办妥了再走?”
两人非亲非故的,这样得寸进尺地麻烦人家,阿媮也很是过意不去,“奴婢就是担心万一庵里不收,到时又找不到能做主的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软着嗓子,眼巴巴地看着他恳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