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院前身是旧时代建起的租界领馆,一栋栋独立小洋楼,红墙灰瓦,鸟语花香,尤为雅致。
沈家在这片宅子里又更突出,三层的楼,带着前后院,后院又做了几间平房,给佣人居住,还能摆放一些杂物,以沈老将军在大院的地位,也对得起这样的气派。
主楼和平房之间隔着一条木搭走廊,到了紫藤花开的季节,长长藤蔓挂着紧簇花团,铺满了廊顶,再顺着栏杆从四面八方垂落下来,将走道与外面彻底隔开,形成一个独立的小世界,静谧安逸,特别的美。
来到这里半个月,白瑜最爱的就是这条美得很高级的走廊,搬着小板凳,拿着菜盆,看看周身紫色花串儿,干活也有劲儿。
这时候到底比十年前好多了,没那么多顾忌,白婶见侄女摘个菜都要跑到走廊里,忍不住笑话她是资本家小姐的身,就是没那样的享福命。
白瑜反道:“她们的命可不好。”
白婶一想,也是。
她家隔壁就住了个城里姑娘,爷爷曾在街上有十几家铺子,成分不好,姑娘响应号召下放到农村,一晃十来年过去,在乡下嫁人生娃,再想回城,已经是不可能了。
一代是一代的命,由不得人。
白婶唏嘘完别人家的姑娘,再想到自己家,也搬了个小板凳,坐到侄女旁边,手里拎着一件自己做的上衣,一边缝着扣子一边说好话。
“那个小陈,我看不错,城里人,在机械厂上班,搞技术的,又是厂长外甥,一个月工资有七八十,前途是不用说的,你嫁过去,以后就不愁了。”
她这个侄女,打小就生得俏,心气也比同村女娃娃高,村里那些汉子,她肯定瞧不上,一提还急,白婶只能在城里找。
谁知城里的,她觉得合适的,侄女还是看不上,不是嫌长得不好,就是嫌工作不够体面。
气得白婶劈头就训:“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什么条件,就一张脸能看,其他的,读书不成,做事又懒,有点眼力见的家庭能瞧上你?”
不知道训了多少回,侄女依然是这么个臭德行,理都不理,倒是对雇主家的大孙子特别殷勤,做完了事就换身漂亮裙子,往前头主楼跑,送水果送茶点送这送那,一进去,半天不回来。
时间一长,白婶哪里看不出来,这是猪油蒙了心,想攀高枝了。
那天沈菲说侄女在沈家大孙子房间里呆了一晚上没出来,白婶心是慌的,后来门开了,也不知怎地就给圆过去了,但白婶不敢掉以轻心,她是晓得自家侄女那点花花肠子的。
是以,白婶铁了心要尽快给侄女找个对象。
“人也长得周正体面,家里把婚房,三转一响全准备齐了,真说起来,是你沾光,反正我都答应了,你不去也得去。”
见侄女抿着唇,显然不乐意,白婶又道:“不去,你就回老家,也别指望我了,我没那个本事,说不到你想要的好亲事。”
白瑜本着去蹭饭,成不成随缘的心态,只能答应。
白婶一看有戏,心情也不一样了,把自己手上缝好了扣子的蓝色棉布衬衣往侄女身上一搭,笑眯眯道:“你皮肤白,穿什么都好看,等到星期天你去吃饭,就穿这了。”
这时候的棉布都是实打实,不掺假,但料子也偏硬,更有时下流行的化纤产物的确良,比棉布还贵,色彩亮丽,样式也多,很受年轻人推崇,但穿上身舒适感并不高。
白瑜穿几天古董款图个新鲜就腻了,在街上逛了圈,想买几件柔滑的丝织成衣,但开放初期,货源充足的商场就那几家,以白瑜四十年后超前的审美来看摆出来的一件件衣裙,款式洋气点的,花色又不行,花色好的,款式又差了,总也挑不出自己特别喜欢的。
最后,白瑜逛累了,干脆买了匹丝织布,自己画样子,拜托白婶帮做一件长裙。
白婶盯着白瑜画的样子看了半天,不太想做,指着露出锁骨的领口说:“太低了,像什么话。”
白瑜拿过来一张画报,是沈菲从学校带回来的,没几天又说不要了,叫她们随便处理了。
白瑜指着封面女郎清晰可见的锁骨:“我这就露一半,她全露呢。”
白婶立马瞪眼睛:“她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跟人能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