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瓒敏锐察觉不对。
刘乐阳这样大张旗鼓的和夏云川来往,不仅仅是他面上难看,还有更至关重要的一点。
在刘乐阳背后有刘家,更有为帝师的刘公。
刘乐阳虽是娇养的精贵,行事却有分寸。
他二人的长辈去年就已经隐晦通过气了,按理说刘乐阳无论如何都该对夏云川避而远之。
可从张仁同传来的消息和今日所见,刘乐阳却分明反其道而行。
他也不信刘乐阳会知道那件未成的腌渍事,该处理的人已经处理干净了,是以他和张仁同看法一样,如果刘乐阳知道了,以其性子也绝对不可能再和夏云川走近。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得了刘公的授意。
而刘公为何会突然如此授意,莫不是窥得了圣意......
李瓒儒雅俊逸的脸上霎那惨无人色,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圣人终究动了要废太子之念了么!?
想到为了巩固储君之位,他不惜忍痛割爱,虽然事未成,他依旧难逃内心谴责。
好不容易说服了夏云川,今日他终归不用当着文武官员,还有朱雀大街两侧围观百姓的面,去向一个臣子道歉赔罪,算是保住了储君的颜面,可为何圣人还要动废太子之心呢!?
那他的蛰伏,忍住痛恨不惜讨好夏云川又算什么!?
李瓒脸色异常难看。
好在众人目光还落在夏云川和刘乐阳之间,一旁的张仁同暗松了一口气,低声提醒道:“县主何须他人送,太子可是县主的表兄。”
说完忽又想到刘乐阳在洛阳的态度,心里隐约有几分不安,但眼下形势却不容瞻前顾后,不能让周围这班文武官员生出旁的心思。
如果刘公真从圣人处窥得圣意——有废黜储君之念,那么朝臣的支持就更为重要了。
女子多耽于感情,刘乐阳又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娘子,即便不得不服从了家族的安排,但真面对太子的时候,过往种种又岂是那般容易丢弃?
只要刘乐阳一心软,稍微回应了太子,今日的场面就能转圜过来。
如此一想,张仁同心里的不安也就淡去了。
说到底在张仁同眼里刘乐阳种种的反常皆来自家族影响,甚至私以为刘乐阳对太子不说感情深重,也是颇有情谊的。
李瓒则毕竟是皇宫长大,三岁便被立为太子,多少也有一些喜怒不形于色。
只是太子之位看得太重,也是近来日子实在有些如履薄冰,一时有些偏激了,这一听张仁同提醒,他立马也反应了过来。
“乐阳。”
李瓒脸上又挂起了和煦的笑容,一反刚才对刘乐阳的刻意忽视,抢在夏云川回应之前,望着刘乐阳如常温和道:“这一路上已经够劳烦夏将军了,何须再让夏将军的亲兵护送,我差人送你便是。”
重生以来种种作为,都是为了好好回敬李瓒。
刘乐阳余光始终不吝投在李瓒身上,也就没有丝毫错过李瓒霎那的变脸功夫,再看李瓒对自己含情脉脉的样子,身上顿时恶寒得起了一层小疙瘩。
一直以为自己对李瓒装腔作势拿捏的不错,如今一比起来,李瓒才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那个。
还道是李瓒愚蠢,这样一来岂不是她比李瓒还愚蠢?
刘乐阳心里当下就憋了一股气,面上为着李瓒亲密的言语微颦眉心,却仍未看李瓒一眼,只凝眸看向了夏云川。
孟子曰:存乎人者,莫良于眸子。
观察一个人,没有比观察眼睛更有效的了。
可见眼睛透着内心的善恶,是一种无声的言语。
而有时候,无声胜有声。
刘乐阳有一双亮若星辰的美眸,眼波清澈,能让人清楚看见其眼中展现的情绪。
找好了一众文武官员都能看见的角度,她看向夏云川的眼里就透出了一抹担心。
这两日刘乐阳都不厌其烦地在透露她的担心,夏云川一看,几乎不用想就知道刘乐阳在担心什么。
也不在意众人围观,直接对太子道:“不劳烦太子,这是下官与乐阳县主的事。”
语气平淡,态度却很明确,甚至透了一抹机锋。
刚才朱雀门下,夏云川居然不要太子赔罪的和谐场面隐约有了一丝裂缝。
周围一众文武官员倒暗暗点头。
就是说,夏云川是扯了为舅父报仇的大旗,怎可能轻易就放过了太子。
这样也枉为河朔三镇臭名昭著的盛名了。
怕是今日携了刘乐阳一同回京,固然有刘公和夏猛乃不为人知的至交好友,可多少也当存了一点让太子难堪的想法吧.....?
且不论是夏云川和李瓒本来的恩怨,还是二男一女的追逐戏码,都是颇有看点的。
毕竟一个事关时局的大风向,一个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韵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