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竟一眼认出喊自己二叔的是大哥家的小女儿二丫。
二丫穿着崭新的粉色坎肩,两个麻花辫整齐的梳在两边,藏蓝色的长裤上不见一块补丁,脚上穿着一双半新的布鞋。
再也不是韩竟从前印象里那个穿着她哥剩下衣服、浑身满是补丁的小黑丫头了。
韩竟定定看了她一眼,只把她看的心咚咚跳,低着头,眼神飘忽。
“你爷呢?”
韩竟几乎快要压不住自己的脾气,寒声问道,“你爹呢?”
二丫毕竟还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子,受不住韩竟语气里散发出铺天盖地的压制,抖着声音,似乎下一秒就要摊在地上,“在,在家、家里。”
家里她最怕的就是不苟言笑的二叔,不只她怕,她爹她娘心里也都打着鼓,虚着心。
—— ——
韩竟最后冷眼看了下二丫,而后抱起闺女,大步朝自己家门赶去,脸色阴沉似墨,黑似阎王。
二丫忙跟在后面小跑两步,又听见那群孩子里有机灵的要去捡韩竟留下的包裹。
她忙尖叫回头,跟那群孩子厮打起来,护着那些大包小包东西,“那是我们家的东西。你们敢拿,我二叔会上你们家打你们。”
那些孩子一哄而上,也只撕开了糖袋子,每个人抱走了一捧糖,又一哄而散。
二丫追着那些孩子,骂道,“那些都是我们家的东西,都是我跟我弟的,你们给我还回来!你们拿我们家东西,你们都是小偷!”
“那是你二叔的,是韩晓晨的。”有的孩子懂事了些,学着大人说话,“是你和你弟趁着韩晓晨爹娘都不在了,偷她的东西。你才是个小偷”
“对!你才是个小偷!偷韩晓晨家的钱,还喊我们欺负她!你才是个小偷!”
二丫受不了别人喊她小偷,厉声尖叫起来,“你们才是小偷,那些本来就该是我跟我弟的。韩晓晨她就是个没娘要的野种。她娘偷人,她就是个没人要的贱妮子!”
那些孩子拿糖的孩子才不管这个,他们又抱团起来,开始排挤二丫,幸灾乐祸,“你们就是小偷。我们都知道,你们家拿了韩晓晨她爹的钱,也没照顾好韩晓晨。现在韩晓晨她爹回来了,你们家就该遭殃了。
“我没有。”二丫走两步,推了那个说话的男孩一下,“你胡说。”
那个男孩也是家里宝贝,又高又胖,反推了二丫一下,把二丫推在地上,唾了口唾沫,“那你们家的钱是哪儿来的?你娘每个月都去公社买东西,我娘说了,肯定是韩晓晨她爹每个月给你爹你娘邮的额外有钱!你就是小偷,你们家都是小偷!”
—— ——
韩竟根本没有理会后面孩子的打闹,抱着孩子,一路走的飞快。
到家门口,韩家关着大门,而厨房炊烟袅袅升起。
韩竟一脚踹开家里大门,院子里正坐着准备吃饭的一家人。
韩老爹正拿着自己那个掉了漆的旱烟,一口一烟雾地吸着旱烟,听见家里木门发出一声巨响。
他手里的旱烟“啪叽”一下掉在了桌子上,与之对应的是韩家大木门摇摇欲坠,终不堪重负,“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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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尘四起,荡在空中,露出韩竟那张脸黑似墨的样子,似地狱深处走出来的阎罗。
“老,老二。”
韩竟没理会韩老爹声音,他眼光扫过慌忙起身的大哥和吊儿郎当,拿筷子敲着碗的小弟,径直抱着闺女回了自己的屋子。
这间屋子是两间打做一间,韩竟当年刚结婚的时候,花钱找人建的,专门用做结婚。
一年没回来,屋里已经大变样了。
韩竟把晨晨放在炕上,小心翼翼把女儿小脑袋从大衣里弄出来。
晨晨冻得发青的小脸露出来,眼睛红肿着,鼻子下面挂着两条鼻涕,嘴唇冻得发紫。
韩竟起身,拿屋里茶瓶倒在盆里,拿热水烫过毛巾,给晨晨擦了擦鼻子和小脸。
晨晨懵懂的大眼看着他,不说话。长长未经修理的头发垂在她眼睛上面,斜在脸颊一侧。
小家伙比他走的那时候更瘦了,小手摸上去,全是骨头。
韩竟心像是被人狠狠抓了一下,鲜血淋漓,全是涩意。
他试着揉了揉女儿打绺的头发,尽可能的放柔声音,“晨晨,爸爸出去一下,你在屋里等爸爸好不好?”
晨晨不作声,小脑袋又缩回衣服里。
—— ——
“二哥,二哥,咱爹喊你呢。”门口小妹韩凤不耐烦的拍着大门,“二哥,你快点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