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草道:“娘娘说她累了,想歇息一会儿。”
门关了,明珠也不好再进去打搅,她扫了几眼木门上的纹路后,盯着春草的眼睛,道:“你可别忘了你如今是谁的人,若是敢吃里扒外,你是知道我的手段的。”
春草身上的伤口瞬间又开始隐隐作痛,她忙道:“奴婢不敢。”
明珠冷哼一声,然后直接转身离开,独留春草一人在门口久久未敢起身。
*
这日子到底算是平静了下来。
这段时间戚常念都无比认真地喝药和训练,时常练得自己满头大汗摔倒在地也在所不惜。
长廊上,她跌倒在地,整个身子都震得发麻,疼得难受,自己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还是无能为力。
春草想上前去扶她起来,却被她拒绝了。
“我自己来。”
远处,纪昀深和李德善站在门口看着。
只见皇后娘娘双手有些用不了力气,不足以支撑整个身子,看起来像是浑身都在颤抖,可她还是攀爬着柱子,慢慢地一点一点地立起了身子。
可下一瞬,“砰”的一声又摔倒在地。
那声音落在耳朵里,堪比巨石撞击的声响,不可谓不大,很难想象她到底有多疼,才会在地上爬了好一会儿,然后又自己挣扎着,挣扎着爬起来。
李德善瞧了,眼眶都不由得一红。皇后娘娘这毅力恐怕天下少有。
纪昀深把手背在身后,手指不停地摩挲着自己的扳指。
他的视线自看见了那个挣扎的身影就没有一刻离开过。他轻轻道:“你看,我就说过,她从来不会放弃。”
也不会喊疼,更不会哭闹。
她只会自己咬碎了牙往嘴里咽,然后面对敌人的嘲讽时,随手一抹脸上的汗水和泪水,然后状似轻而易举地道:“这有何难。”
她将所有苦痛都击败在旁人不知晓的地方,所以留给别人的便只有那个意气风发,做什么事情都能轻而易举成功的戚常念。
这是她最让人心疼的地方,也是最让他心动的地方。
她每一次摔倒然后爬起来都是纪昀深最难以忘怀的记忆。即便他坐拥天下,可选的女子何其之多,可是这样的女子又何其少。
少的他只能寻出一个戚常念来。
少的他明明可以将她也弃之如敝履却始终念念不忘,难以割舍。
戚常念每摔倒一次,手便疼得难以控制。
她有些恨这样无能的自己。
那日杜太医来请脉,他看完她手上和脚上的伤口之后,谨慎道:“娘娘的伤恢复得不算差。”
他语气带着些许迟疑,戚常念也懒得和他猜哑谜,道:“太医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无非就是彻底站不起来变成一个废人了。
杜沉见她这般平静,便实话实说了,“娘娘的伤虽然恢复得不错,可到底是被割断了筋脉,即便是再怎么修复,恐怕也很难恢复到曾经的状态。”他咽了口口水,选了个最保守的说法,道,“至少很难再练剑了。”
他是知道皇后是武将世家出身的,这样的人家出来的女子又岂止是手拈绣花针,他是瞧近日皇后娘娘练得过于狠了,这才说了实话,怕娘娘最后没能达到自己的目的而失落,郁郁寡欢。
可戚常念并未有太大的反应,只是“哦”了一声,然后便让人将太医送出去了。
把人送走了之后,她便又开始一遍遍地复健,她强迫着自己站起来,不允许任何人帮忙,一次次摔倒一次次爬起来,弄得满身是伤,浑身青青紫紫一大片。
无数次尝试站起来皆以失败告终之后,戚常念躺在了地上。冬日里地面还是寒凉彻骨的,可是只有这彻骨的冷意才能让她感觉到她还活着。
她闭上眼睛,呼吸急促,额角的汗水浸湿了头发,整个人都脱力了。
她看着青蓝色的天空,还有一片一片的白云,眼睛疲惫不堪,她好困,好想睡觉,好想就此放弃啊。
站不起来便站不起来吧,反正她也是个废人,失败是理所当然,成功才是世间奇迹。她本来就是该死的废物,她这般局面也很难报仇,更是妄谈杀了纪昀深,她该放弃的,该放弃的……何苦要再和这些根本就不可能好起来的伤再作对,何必纠缠和执拗,这辈子就这样吧……她就该烂在泥土里,哪里还有什么雄心壮志。
戚常念闭着眼,眼泪掉进了发间,真的好疼啊,浑身都疼,手和脚仿佛不是自己的肢体,根本不听她的使唤,身上那些旧伤也好像在此刻出来闹脾气了一样,到处都疼。
她咬着牙,没有一刻,觉得自己如此绝望过。
明明很努力了,明明很认真很听话地在练习了,为什么还是站不起来。
她咬着唇,尽力不让自己哭出声。
她想放弃,真的好想啊。
可是。
她做不到。
一旦她放弃,她这一生便没有机会报仇了。她一想到自己此后都要靠着纪昀深的施舍苟延残喘,被困在这小小的宫殿里,当一个囚徒,一只金丝雀,她便会发疯。
她要仰人鼻息以过活,还要日日夜夜忍受整个人带给她的痛苦。她如果站不起来,那她所有的筹谋便会做空,她便要戴着面具,将这场所谓的“深情戏码”一直演到死。
她会疯的。
真的。
“念念……”
耳边响起一道呼唤,戚常念浑身一僵,眼泪也瞬间停住了,下一瞬她直接从地上爬了起来,动作带着前所未有的快。
纪昀深也微怔了一瞬,他只以为是她练得累了,想躺下歇会儿不小心睡着了,原是担心她着凉,想将她抱回房间。
可是她这起身的速度……
戚常念自己也震惊了,她整个人手脚还在发颤,看起来浑身都在抖,但她竟是真的站起来了!
下一瞬,她又腿脚一软开始往前倒去,这一次,纪昀深接住了她,她落在了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