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明又醒了。脖子照样是酸，麻，难以动弹。但是，他今天没有赖床，抢在月英之前起身，蹑手蹑脚地下了床。

等月英起来的时候，孔明已经洗漱穿戴完毕了。月英道着歉地急忙冲进厨房，却被孔明阻止。每天都早起准备早饭的话，实在是太累了。孔明不想妻子遭这样的苦，他对月英说，早饭的话，楼下的两个肉包一个茶叶蛋一杯豆浆已经完全足够解决。

把月英哄回床去之后，孔明匆匆地下楼。一出大门，孔明就感到今天的荆州城与往日别有不同。

大街，不知怎的堵满了驴车。和孔明平时坐的驴车不同，今天的驴车很短，在车夫身后的车板，只装着两张皮质的沙发。如果孔明识货，就能认得出来那是萝码匠人纯手工一针一线地纺织的。但是这些沙发并没有坐着人，每一台驴车，都只有一个车夫，不停地把脚在两块脚踏板之间换来换去，并且骂骂咧咧，抱怨今天的大街怎么会有这么多驴车。

每一头驴的脑袋，都戴着焊奇怪图案的铁头箍，那些图案，有些是圈圈套圈圈，有些则是圈圈包字母。每台驴车的车轮，辐条都镶嵌了不同的金子，银子，宝石。当车夫踩下踏板，驴头降下细长苗条又特别有光泽的胡萝卜，驴往前走两步，轮子转动时闪耀着刺眼的光芒。

孔明虽然想不明白这些驴车都是哪里来的，但也没有兴趣知道。转角到包子铺那里，买他的两个包子一个茶叶蛋一杯豆浆。

“九文钱！”

孔明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再三跟老板确认，自己点的是两个包子一个茶叶蛋一杯豆浆，应该只需要六文钱。

“涨价啦！昨晚开始涨价啦。现在要九文钱。你是不是不够钱？不够的话，可以在个地方按一个手压，荆州地产可以先帮你赊着，等你赚了钱再还。”

“不至于不至于，我直接给就行了。”孔明当然不需要为了买两个包子就要刷信用卡的程度，把手指伸进黑匣子里，付了钱，就准备走。

“不用白不用啊，反正都是荆州地产白给的，你现在申请开通，很容易的，叫‘荆付’，下次来我这里买包子，可以多送一个茶叶蛋！”

这种套路对孔明来说一点儿也不陌生，在原来的世界里，起初是银行的人挨家挨户地拍门求人去他们那里开信用卡，后面就更智能了，用手机支付的时候自动弹出各种各样的优惠券，只要你领了，就自动开通各种“口贝”系统，然后每个月就能多花一点钱，但也要多还一点钱。

久而久之地，就不知道怎地变成了每个月要多还一大笔钱，而能花的钱却还是和以前一样。

孔明拒绝了包子铺老板的好意，拿着包子，一边啃，一边来到驴车站台。可是，等他吃完了包子和鸡蛋，豆浆也快喝完了，平日里坐的那种长驴车还是没来——也不用问为什么，看看马路就知道了，到现在为止，驴车们依然堵着不能动。

“孔明！诶！孔明！这里，这里！”

不知道哪里有人在叫唤，孔明四处张望，终于找到声音的来源，原来是路其中一个驴车车夫在叫他。孔明认得那个人，是十三吧里的常客。平时都是醉成烂泥的样子，不知怎的现在神采奕奕的。

“现在什么时辰了，你还在这里等公驴啊，不会迟到吗？”

那个车夫把孔明叫唤过去，等孔明走近了，他才用力地甩开左手臂，让衣袖回缩去，把套在手腕的一块电子仪器露出来。假如孔明识货，那他就应该认得，这是东发廊克公司的精工仪表，每天的12个时辰里，都会显露出12颗不同的宝石，并且根据时刻而呈现出明暗不一的光。比如，现在是辰时过一半，也就是八点多一点的样子，那车夫的表，就露出了一块说不清是墨绿还是深绿的绿宝石。

没有刻度，没有指针。

“哎我对颜色也不是很敏感，看不准，这种东西就是烦人，你戴表了吗，现在什么时辰？”

说到这里，孔明才终于反应过来，车夫的醉翁之意根本不在问时间。孔明看了眼挂在包子铺硕大的钟，指针正正好地卡在“辰”和“巳”的中间，清楚得即便孔明在十米外的驴车站都能看得见。

“半辰。”

在原来的世界里，孔明也曾听说过有些很贵很贵，但是走得不准的表。明明这玩意的唯一用途就是计时，但只要贵到某种程度，就连计时不准也不是问题，并且还越贵越受人欢迎。大概是因为不管是在原来的世界还是在这个奇怪的三国时代里，需要守时的，只有那些买不起名贵手表的穷人吧。

“那你岂不是要迟到了！来吧，快车，我送你到公司。”

孔明依稀记得，正在和他说话的这家伙，明明是不用班的。并且，从他在十三吧里做烂泥时的样子来看，大概也是个靠着最低救济金吃包子，想喝酒时就去做散工的家伙，不像是能买得起驴车和名表的样子。或许是看出来了孔明的疑惑，车夫爽朗地笑起来，露出两排白牙之间，镶嵌在人中正下方的金牙。

“别想歪了哦，我是靠自己的努力，去打工，去班，去奋斗赚的钱，才买来这些的。”金牙车夫感慨地抚摸着驴车的方向盘，仿佛他真的经历过沧海桑田一般。“人还是要努力的，我现在这样子，全靠自己努力换来的。对了，你是要去哪里班，羊苑吗？我也去那里，给孩子报名兴趣班。”

孔明分明记得，金牙佬别说没有孩子，就连女朋友都没有，露出疑惑不解的皱眉。

“你别这样看着我，是，我现在还没孩子，甚至没有女朋友，但现在排队，时候就对了！那是全荆州城最顶尖的培训机构，那里的教课老师们全都是从国子监挖墙脚挖来的！想让孩子进去，可不只是有钱就足够的。我们这些老百姓，就算有钱，排队也要排五年。”

“给孩子课的兴趣班要排队五年，等排了孩子都该会酿酱油了吧。”

“所以现在就要去排队拿纸了啊。你别不信，等以后，没有这张纸，别人姑娘还瞧不起你呢。”

孔明又想起了和月英的第一次相识，庆幸自己结婚早。

“其实我也不想这样，真的烦，唉！很焦虑的。你看我现在好像很风光，但还不如以前在十三吧那里喝酒那么自在呢！”

“你现在也可以去喝酒啊。”

“那不行，那不行。我已经来到这个阶层了，怎么能让我儿子倒退回去。别说了，孔明你快车，我送你到羊苑门口下。”

孔明倒也不是不想坐他的车，可是，今天荆州城这样的堵法，别说等不等得来公驴，就是了金牙佬的这部私家驴，也不见得能赶得及。于是，孔明摆摆手，说了谢，就沿着大路，向羊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