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许城皇庭名苑”的第九十九层，几十个悬浮安保球绕着那个富丽堂皇的监狱不停地旋绕。它们的名字虽然是“安保”，但实际做的却全都是间谍刺客们干的事。

在发布了举办《非刘不得传姓》研讨讲座会之后，这里的安保球又多了十几台。一只不自量力的鸽子飞近，瞬间被安保球射出的刺针打死，摔倒在名苑顶层的花园中。

“哦！又打了一只，好！好！孟德先生的安保球可太厉害了！”刘协假装一脸高兴，一个箭步就冲前，把鸽子的尸体捡起来，然后兴致勃勃地走到旁边的水池，一边清洗一边拔毛，水池的那边，还有一个他自己架起来的烧烤架。

最近这段时间里，他已经烤了十几只鸽子，七八个鹰，和三只田鼠。最离谱的是，刘协还请了个从岭南来的厨子，教会了他烧鹅的做法，这些天里，他已经做了好几只塞满了麻雀的烧鹅，这就是内有乾坤的名菜“乾坤烧鹅”。

就连孟德先生都曾经被刘协的烧烤摊传出来的香味吸引过来，吃过乾坤烧鹅后，孟德特地嘱咐保安队长儁乂让保安球不要阻拦刘协，结果被告知保安球不归保安部而归科技发展部管，才终于把茽得叫过来，三人吃了三十只麻雀和三只烧鹅。从那以后，刘协可以随意地捡起安保球打下来的雀儿，不用担心被阻拦。

也不用担心被发现鸽子脚绑着的信。

刘协麻利地给鸽子刷红色的醋，那是可以让鸽子烤熟之后皮变得通红的脆皮水。刷好皮水后，鸽子被挂在一旁吹风。在等待鸽子身体变干的这段时间，刘协把卷起来的信夹在手指缝中，下楼转身进了厨房。

厨房里有数不清的瓶子和罐子，装满了不知名的香料。十个大蒸笼正火力全开，蒸汽氤氲满了一整个厨房。在这种环境下，摄像头很难拍得清影像。再加，在这之前的一段不短的日子里，刘协已经无数次坐在这个厨房里，假装神秘兮兮地看那个烧鹅师傅给他留下的香料配方，安保球已经不再为意。所以，他现在可以很放心地阅读牺牲的信鸽送来的密函。

陛下：

别来无恙！

奉陛下之命，微臣在委鬼集团的潜伏任务已经进入最危险，也是最关键的时刻。

虽然微臣丧失了人文关怀部部长的职务，但没想到，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微臣得以用另一种身份，更接近孟德集团背地里一些黑暗的事。

首先，报告一下微臣现在的处况。臣现在被委鬼集团委派到荆州城，于市内一个叫“羊苑”的产业园里工作。这里的工作，毫无疑问是触犯大汉律例的。他们正在用人脑教育电脑学习智能辨识，并且利用我的加入，在进行人类连续工作时长最大限度的试探。

具体的操作是这样的。委鬼集团让我入职羊苑，让我在羊苑里不断地延迟下班，并且不索取加班费。由于我的天天晚走，一些工友看见之后，开始觉得不安，也自觉或不自觉地开始晚归。晚归的人越来越多之后，羊苑的系统开始将下班休息的时间判断得更晚，直到最后，不管员工是否愿意，也不管公司发不发加班费，所有员工都会留下来进行没有加班费的加班。

但需要说明的是，这样的加班是没有任何正面意义的。因为员工留下来并不是真的在做事情，他们只是在假装做事而已。在办公室里多逗留的几个时辰中，实际并没有多干很多活。而且，因为这段无效的加班时间存在，还影响到员工们在正常工作时间内的工作效率。这也是人之常情，反正事情永远都做不完，反正做完了也不能下班，反正晚都要加班的，有什么必要拼命地做呢？

这种加班不止没有正面意义，宏观来说，还会对我们大汉帝国产生恶劣影响。由于这种加班并不会额外产生价值，却会大幅增加社会人员精神和身体健康的损耗，长久以往，民不安居，社稷必将危如累卵。

羊苑的运营，原本是在荆州刺史刘景升的授权下展开的，虽然他也是同盟中的一份子，臣暂时也没弄清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种错误，有必要在大汉复兴以后向刘景升追讨责任。但当下，我们应该集中精力处理其他事宜。

委鬼集团接手荆州城后，在明知道其功能是以人脑来开发人工智能的情况下，并没有关闭羊苑。但是，羊苑的人工智能应该不是委鬼集团的目标。因为作为羊苑人工智能的核心驱动力，本质就是人。就像用毛驴拉磨，永远也不可能比得过机器。而委鬼集团目前拥有着全大汉最尖端的人工智能，根本不需要稀罕羊苑里那种简陋又原始的机器。

委鬼集团大概不可能看得羊苑的智能系统，那他们冒着犯法的危险，也要继续经营羊苑的目的是什么呢？如果不是机器的话，那羊苑唯一剩下的，就是人了。

这或许是唯一可以解释的方向。

自从黄巾股灾之后，我们大汉的人口锐减，由此导致的职位空缺激发了第十五次科技革命，大量岗位都被各种新式的机器和人工智能取缔。在经历了这次剧烈的大革命之后，我们大汉帝国出现了大量被动失业或主动放弃就业的无业游民。这些游民的存在，也成为了大汉统治的隐患。

消除这种隐患，正是陛下和我们的最终目标。而现在，臣怀疑委鬼集团也在企图消除这种隐患。但是，我们和委鬼是不一样的。我们是想帮助百姓重拾做人的尊严，让他们能作为人一样，在大汉帝国的土地自力更生。只要他们有生存并生活，乃至于生活得越来越好的期盼，就会自觉地安居乐业，如此才能保障我大汉长治久安。

而委鬼，则很可能是选择了另外一条极端的路线：他们只想把人扭曲成低贱的，用完即弃的机器。这个过程并不容易，但他们已经在尝试。当人类忘了自己是个人，心甘情愿地沦为大公司大集团中的一个齿轮，他们将不会要求更多东西，只会不停地转，转，转。直到被用坏了，就会被人取下来，换成另一个齿轮。

关于这一点，微臣有确凿的证据——这个证据，就是微臣本人。

这就是微臣今天需要报告的最后一件事。臣已经答应了孟德，接受了委鬼集团最新的手术。

臣已经获得不死之躯。

具体的做法和详细的感觉，就不在这张小纸条冗叙了。总之，虽然还有许多需要调整的细节和尚待克服的小毛病，但微臣现在大体已经获得不会疲劳，不会老化，甚至不会死去的躯体。

但这并不是什么好事情，甚至可以说，我现在每日都陷于无穷尽的痛苦之中。假如委鬼集团将他们的计划扩大化，让我这样的人变得越来越多，甚至全大汉都只有像我这样的人。那大汉就要毁灭了。

我已经踏一条不归之路，断没有回头或者放弃的退路。陛下，万事请小心，万事请谨慎。臣与其他深陷水火的大汉子民，只能等待陛下您来救驾！

用词冒昧，万死难辞。

阅后即焚。

文若

读到这里，刘协已经浑身湿透。打开蒸笼，里面的面饼已经蒸透，洁白而松软。刘协端着面饼走出厨房，面颊流淌了数不清的水痕，安保球只有摄像头，并不能感知刘协脸的水是咸的还是苦的，所以它们并不知道刘协是在流泪而不是出汗。

文若的信已经被他重新卷好，夹在指缝中。天台的鸽子已经吹干了，刘协把助燃剂倒在炭，点火的一瞬间，纸条已经不知不觉地滚落到炭堆中，化为灰烬。

“陛下，你怎么哭了啊。”

不知什么时候，孟德已经坐在天台等着他，刘协险些被他吓到。惊险未定之后，刘协很快反应过来，重新变回那个爱烤鸽子的刘协。

“炭烟很熏眼睛的。”

“怎么不用电炉子呢？电炉很好使的，我听公司餐饮部的总厨说，电炉全都是电脑控制温度，按一个键就搞定了，而且没有烟，更环保。”孟德坐着，怡然自得地自己倒酒自己喝，就好像这里是他的家一样。

“对普通人来说，当然是电炉更好啦，但有些事，总归还是得人手来，不然不是那个味儿。”

“哦？”孟德放下酒杯，屁股往凳的边缘挪动，倾身靠近刘协，不惧碳烤炉冒出的袅袅黑烟。“此话怎讲？”

“比如说这鸽子吧，翅膀不一样，胸不一样，腿又不一样，人手烧制的话，每个厨师对鸽子的理解不同，对肉的厚度感知也不同，对火候的拿捏和把控也不同，同样的鸽子和火，在不同的厨师手中烧出来的味道，是不一样的。虽然它未必比电烤炉统一时间统一火候做出来的那么标准，但有的人喜欢焦一点，有的人喜欢嫩一点，这就是机器比不过人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