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酉生一直留到了最后,冲尚青拱手一礼,方才打算回返川蜀。
“哎,等等。”尚青却留住了他。“你寻龙血草,是为了你袖中的这条小蛇吧?”
“……正是。”
“此蛇不过是因投生得巧妙,在川蜀这等钟灵毓秀之地方才得了仙缘,不比你天生异种。”尚青将一点灵光弹入酉生袖中,传了那小蛇一篇入门道法。“她迟迟不能化形,正是因为体内天材地宝积累过多,尚未能完全吸收。你与其帮她四处寻觅灵药,倒不如日日为她讲道说法。”
尚青看着酉生脸上不自觉地透出的那半分茫然,失笑地摇摇头。也难怪他不会教养,依仗父血天生地养长到那么大的小妖,哪里会养的来孩子呢?
“你若不会,便去寻清源。”尚青看着酉生仍是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自己也好好听一听。”
玄门三代第一人就在身边,简直是守着宝山而不自知。
尚青想到这里就有点心痛,早知道当初就该不要脸面地下手把人家抢过来。不然,封神的时候就凭姜尚那个白胡子老头,哪里管束的了阐教那帮不通俗务又无法无天的小兔崽子?
酉生听出了尚青的“嫌弃”,顿了顿,恭敬垂手。
“是,多谢道友指点。”
“你啊……”
尚青想了想,遂又赠了酉生一篇适合他的道法。
“就此告辞。”
※※※
月落星沉,日出汤谷,尚青也踏着晨明的微风回到了紫府洞天。
在东华宫亘古不变的明媚天光中,这一阙宫室的主人正静坐于水榭之中,候着归人的到来,就仿佛从他离开到现在,他一直静静地等在这里。
曾经肆意张扬的通天教主不知为何突然感受到了一种奇异的宁静与安心,那是昔年他同两位兄长一道时从未感受到过的东西。他认同他,包容他,并不强求要改变他。
他突然想起了那日万仙阵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的兄长。
那时的元始还在劝他,劝他“迷途知返”,劝他想想“紫府的那位”。
他不是没有看到元始眼中隐隐透出的三分不忍。可是啊,他并不愿意去听他们讲封神之战中到底隐藏了多少苦心孤诣,也并不在乎。
但他纵使不恨,却终究还是怨的。
为众生向天道截取一线生机是他的立道之本,也是他的成圣之基。他可以原谅他的两位兄长伙同外人破了“非四圣不可破”的诛仙剑阵,却不能原谅他们用这样的手段证明他只是痴心妄想,“自命不凡”。
那一日,他见巫妖二族竭尽全力也挽回不了各自覆灭的结局,满目惨烈之余,却看到了妖皇帝俊是如何拼上一切也要保下东皇的。一为这生死不负的兄弟情义,二为那算计天道的胆大妄为,他神魂大震,见这遇劫的苍生茫茫无所皈依,只觉心有所悟,于是以青萍剑立教,号约“截”,截一线生机以馈众生。
他广收门徒,他有教无类,是为了予他们生机与未来,而不是在天道降灾时,亲手将他们送上死路,或使他们仙途断绝、苟延残喘。
大哥和二哥想要在天道导引的颓势下尽可能保全更多门人弟子,保住玄门三教道统,他不是不理解。但他却想护住所有人,与天争一争这所谓的大势所趋。哪怕最后有人牺牲,有人得全,也是各人争过、拼过的结局,而非他们信仰敬重的师长在背后衡量再三所安排的注定。
道不同,不相为谋。
自洪荒伊始,他从未料到,他与两位兄长,最终竟应了这句话。
便是老师鸿钧,说知他委屈,却也只会说他们是为了他好。
“回来了?”
东华在感受到尚青到来时便抬眼望去,见他眸光流转,似突然有思绪万千,也不细问些什么,只掷去一壶黄酒。
“如今人间梅子正青,本欲替你酿上几缸梅子酒。可惜你回来的早了,青梅尚在桌前,只能煮酒待你。”
尚青接过酒仰头豪饮一口,旋身落座,看着眼前人手中的一盏清茶,倏尔朗笑了起来。
“不早,刚刚好。”
青梅煮酒斗时新,天气欲残春。紫府水榭庭前,逢着意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