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疾风轻响,烛花应声而灭。
“睡罢。”
郁纵累了三日三夜,又给甘容护法,经历了心情大起大落,理应沾着枕头就睡,可是听着身后的声音从清浅到绵长,却一直都没有睡着。
郁纵在傀儡门时,表面上被限制在一方小院子,实际上却常常出门派,去民间,在茶楼点上一杯茶,叫上几盘菜,看人流来来往往,去观察每一个动作之后的意味深长,去揣摩每一个表情表达的苦乐悲喜,他的傀儡活灵活现,无人能辨真假,当然不是靠的闭门造车的功夫。
他就站在人流之间,又超乎人群之外,不带丝毫感情地去观察每个人的生活,戳穿脸上带着的假面,若世间有神明,大概也是如此,兴味而漠然。来往的人群没有秘密,所有的口不对心在他面前都被看透,人人道他眼神可怖,大概是因为看世间众生芸芸,也不过如同孩子看自己的玩具而已。
人人可控,无形的丝线穿插束缚,喜爱也好,痛苦也罢,总归有百般因果将人身操纵于尘世之中,人与傀儡又有何区别。
郁纵自知身在红尘,因果便避无可避,也从未想过什么超脱,尤其是在被整个江湖追杀之后,更是顺其自然,中间偏偏遇见了一个变数。
这因,他不得不接。
这果,他不得不还。
从前冷眼看着心道乏味的情感,转头来施加到自己身上,竟然是百般滋味难言,不知是否是九天之上的神明开的玩笑,见他视情感为草芥,便令这草芥以他肉身为养料,偿他轻视之怒。
郁纵睁开眼睛,看见窗外微凉的月色透过窗纱,隐隐地打在桌上,想起白日推门便看见甘容扑过来的场景,先是一阵不可言说的喜悦,又是密密麻麻的难受。他不知道甘容究竟是在窗口等了多久,才等到腿麻得竟然都站不住了。
要是他能再快点就好了。
怕他难受,怕他久等,怕他张慌无措,望他平安喜乐,想把他永远留在身边,谁也不给看。
这到底是什么感情。
究竟是长久无人陪伴的不舍,还是经年形成的习惯,是与生俱来的控制与占有欲,还是自古被文人骚客细细记录的情爱?
可笑他郁纵一眼看穿旁人的爱恨,却看不透自己的心情。
郁纵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入睡。
在很久之前,分明他也是自己睡的,只要静下心来,应该……
郁纵呼吸还没平复,就听“砰”的一声巨响,腰间一痛,起身一看,甘容正以一个相当豪放的姿势一脚踹在他的身上。
什么可以容纳三四个人的大床,根本不够甘容一人折腾的!
郁纵深吸一口气,把甘容摆好,双手放在身侧,再次入睡,又听“咣”的一声,甘容整个人翻转了一百八十度,一头撞在了自己的双剑上,难为他这样居然还没醒。
郁纵表情阴郁,沉着脸把双剑放在桌上,再次把甘容摆好入睡。
不多时,又听“哐啷砰”一连串的响声,郁纵起身一看,甘容不知怎么着,把自己打头朝下给睡到了地上。
这下显然是摔了个狠的,居然给摔醒了,眼角还带着生理性的泪花,揉着脑地啊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郁纵深吸一口气将人拉到床上,去摸甘容的脑袋,好大一个包。
“哥哥,痛……”
甘容迷迷糊糊地看着郁纵,哭唧唧地往郁纵身上蹭,郁纵心头一软,心道自己真是欠了这个小祖宗,仔细揉着给他活血,也不知道甘容在门派自己睡的时候,究竟是怎么过的夜。
郁纵手法很轻柔,和拿板砖拍他后脑的力度一点都不一样,甘容被揉着揉着就睡着了,郁纵轻叹一声,将甘容摆好,见甘容一撒手又开始到处拱来拱去,迟疑了一瞬隔着被子,试探地将甘容搂进了怀里,甘容立马不动了,乖巧得好像方才把人睡到地上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郁纵只觉心里一安,之前缺少什么的感觉霎时褪去,困意汹涌地涌了上来,郁纵的意识刹那溃不成军,只把甘容往怀里紧了紧,就昏睡了过去。
睡前的一瞬间,头脑倒像是格外清明起来。
怪不得总感觉少了什么东西。
之前为了防止甘容睡觉不老实,确实是这样睡的。
原来是少了甘容。
……
清晨,就着透过窗纱显得格外温柔的灯光,甘容下意识地在暖呼呼的热源上蹭了蹭,然后一脸懵逼地睁开了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