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婆七十多岁了,是村里的五保户,以往青华在家,不是帮其浆洗,就是给其驮柴买米。久而久之,老婆子也十分喜欢她,平时弄个什么好吃的,都要留着一点给她。
这不,现在又提着一兜兜土鸡蛋来了。“我昨晚上起来解手,听见你家马叫,就知道你回来了。”四阿婆说。
青华披了件衣服出来,忽然一拍脑袋:“四阿婆,你今年的柴驮回来了没有?”
“没有,年前你不在家,谁给我驮呀?”老婆子愤愤道:“原本想叫王二牛那几个小崽崽帮我用摩托车拉一下,可人家见天四处游逛都行,就是不帮我拉。”
“今年砍了几排?”青华问。
“排”为滇西方言,就是长宽以成年人的双臂伸开幅度为准,量一次为“一排”。“一排柴”如果用牲口驮,大约需要运十多趟。
“我一个人要烧不了多少,今年政府给送了个电磁炉,不过我还是喜欢烤火,就请人砍了一排。”四阿婆说,我就是为这个事来的。
“走吧,我这就帮你去驮!”青华穿上衣服道。
四阿婆:“瞧你这久累的,人都瘦了一圈,要不先歇歇,等明后天再驮?而且你年年帮我驮柴都不要钱,实在不好意思。”
“别等了,就今天吧!”青华瞅一眼远处天空说,“明天正月十五,过年雨水多,要是下雨反而麻烦,趁就天气好!”
她没说过了十五还准备跟罗尚发出门的事。只是又补了一句:“咱婆孙俩说好,还是老办法,不收钱,我出义务工,你教我唱个山歌就行了!”
“嗯嗯,好吧!”老婆子抬手擦擦眼窝喃喃道:“只是对不起你了,年年白帮我驮,这山歌又不能当饭吃。”
青华见状笑笑:“四阿婆你别急,饭我会自己回家来吃。”话虽这么说,可到了晚上,青华回到家却依旧没有吃上饭。
傍晚,青华家。等她帮四阿婆驮完柴回来,人和骡子刚走进家门,就听见堂屋里传出一片吵吵嚷嚷声。原来,有两拨人早在那候着了,他们正跟杨廷仁吵架呢。
青华朝堂屋瞅一眼,马上明白都是来要钱的。
父亲杨廷仁身边围着一男两女,男的是村里的“土财主”王金保,那两女的却是对面景东岔山村的。两妇女中,一个穿着羊皮系男友胜材家亲戚,青华熟悉,另一个她却从没见过十分陌生。
“这些人还真是会找时候呀,都生怕她过了十五就外出,所以全选在十四就赶着来了。”她想。
“都是来讨债的吧?”青华站在台阶下,抬头冷冷道。
“大侄姑娘呀,话莫说那么难听。”土财主道,“欠账还钱,天经地仪,你家盖房子时跟我借的钱怕也该还归了吧……”
青华打断:“本金五万,利息一年两万,总共七万块钱,对吧?”
“对对”,王金保皮笑肉不笑,“刚才我去你家牛圈看了一下,实在不行,牛就由我来帮你们拉去卖吧,看样子应该值个一二万块钱。”
轮椅上的杨廷仁一听急了,他大声说:“我家这条牛是西门塔尔,年前人家就给过三万五都没卖呢!”
这时盛材家二婶也开口道:“我们到是没有那么多,不用来不来就几万的,刚才已经跟你父母算过账了。”
那个陌生的岔山村女人则大叫着尖声尖气说:“胜材家自从定亲四年来,总共到过你家五趟、带来五份礼物,加上平时年头把节送给姑娘的红包,折钱合计是九千五百六十八块!”
“别搞错了!”杨廷仁争辩,“是你们提出来退婚的,反过来倒要我们赔钱。”
胜材家二婶由于跟青华较熟悉,倒不意思说什么,很聪明的只是呵呵着。
陌生女人却扯高气扬道:“这个嘛,谁也没想到我家侄儿子成绩那么好,一考就考上个名牌大学,这年头都时兴门当户对,凡事要讲般配。要怪,就只能怪你家姑娘命不好喽。”
听到这青华总算明白了,原来这人也是男友胜材的婶婶,是帮他家来退婚的。“胜材你个小杂种,终归还是负了我!”说到底她心里还是有些眷恋的,不过想到胜材的态度又气不打一处来。
杨廷仁还想再说什么,青华记起胜材发给大癞痢的信息,抬手制止道:“爹,别跟她们费话了,咱命不好,高攀不起人家。我一个没文化俗不拉几的土渣渣,咋配得上人家三代才出一个的金疙瘩。我这辈子就是喂狗,也不会厚着皮嫁给他胜材的。”
“不就是去读个书么?难道在农村就不活人了?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青华也懒得跟陌生女人理论,只是淡淡回了一句。
杨廷仁:“可这钱……”青华没接腔,抬头看着母亲道:“妈,我回来的那个马料,你那放哪了?”
“马料?”母亲不解。“哎呀,就是丢在马背上的那半口袋蚕豆。”青华说。
“哦哦,我扔在墙角旮旯了,还没来得及收起来呢,现在要?”母亲说着就过去把口袋拎来放在女儿面前。
王金保见状,鄙夷地摆摆手,不屑道:“马不马料的,那是你家自己的事情,既然咱们的账都很清楚,也不用算了,哪还是商量一下还钱的事吧!”
“这有什么好商量的,不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吗?”陌生女人讥讽道:“反正我就是来退货的,这货款没拿到,我是说什么也不会走的。”
土财主眼见这么多人逼债,又瞅瞅杨廷仁夫妇愁眉苦脸样子,想着再守下去根本没意思,瞧他家这穷酸样怎么拿得出这么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