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洪荒时期,混沌初开之际,炸在脑子里的点点滴滴,顿时齐刷刷往其中灌似的,脑子里似有千万根针扎,疼得沈轻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头。
她是谁,是站在战场之上,手握屠刀,斩天杀妖的屠妖者,还是泛泛红尘之中,手拿一本书,传道授业的教书老师?
手中到底是握的刀,还是捏的笔,她恍然之间竟是看不清看不太明。
红尘翻滚,血色暗涌,天边涌起的到底是夕阳的艳色,还是血污的腥臭,她站在其中,举目四望,到底是尸横遍野的修罗战场,还是三尺方圆的讲台。
妖,幻化出不同的形和状,獠牙微张,瞳孔放大,它们扑食而来,獠牙上挂着尸碎血肉,何来的半分善意。
沈轻陡然睁眼,一双眼里尽是血色,她手一张,似是要拿捏住什么进自己的手中似的,眯着眼,戒备地看着顾曼曼。
顾曼曼深吸一口气,将欲从身体里逃出的妖刀逼了回去,沈轻下意识想握住的,是妖刀。
妖刀于她,护身,伴她长长久久,是她将命系于其上的唯一武|器。
顾曼曼听得沈轻冷声问:“你是谁。”
一颗心顿时沉进了谷底。
顾曼曼看着沈轻,半晌,一双眼也跟着红了,她也不怕沈轻,要哭似地,还慢慢地向着沈轻靠近。
“姐姐,我是曼曼,顾曼曼。”顾曼曼一开口,声音里夹着微微的小颤音,一个字一个字跟沈轻确认,别提多可怜,“那天你捡我回去的,那天下雨。”
沈轻边听,边拧紧了眉,她眉目间夹着寒意,不似平日里对顾曼曼那般温和。
顾曼曼还想靠近,却见沈轻不动声色地避开了顾曼曼的手。顾曼曼低眉看着自己落空的手,更是委屈得不行,开始只是红了眼,此时眼里竟是蓄满了泪,泫然欲滴,别提多可怜。
“妖,何时能与人和谐相处了?”沈轻站起身,没再看顾曼曼的模样。
她站起身时,顾曼曼快速地瞥了一眼沈轻挺直的后脊背,心头一抖,顿时就了然了。
沈轻的后背挺直,像块板正的铁板似的,她站起来时向着窗口走了两步,一双带着寒意的眼顿时向着窗外一扫,好似带了无数把含毒的刀子,等待在窗外伺机而动而的各路妖物顿时就四散而去,像是险些步入地狱,见到了阎王一般。
沈轻的手不自然地下垂,掌心向内,做出一个握着兵器的动作,而藏在顾曼曼身体里的妖刀顿时开始不安份地抖动起来,想冲破顾曼曼的束缚,冲着自己真正的主人而去。
沈轻等了半晌,没等来顾曼曼的回答,也没等到自己的刀,转头扫向还坐在一侧的顾曼曼:“你骗我。”
顾曼曼挂在眼眶上的泪水簌然而落,啪嗒一声,在陡然安静的房间里砸出清脆的声响,委屈地直撇嘴,想将不争气淌出来的眼泪憋回去,可又忍不住,一瞧见沈轻冷漠的模样,眼泪就不受控制地向下淌。
“姐姐。”
沈轻冷眼,想让顾曼曼正常些,可回头细想,顾曼曼同自己住的这些日子以来,哪次不是这般,讨好时总是会乖得不行,可怜又可人疼。
她的话便堵在了嗓子口,半晌也说不出个字来。
顾曼曼一见沈轻不瞧自己,这委屈也不知给谁看,撇着嘴,不怕死地向着沈轻的方向又移了半寸,在沈轻眯眼看过来时,她才顿住了脚,没再往前走。
沈轻看着顾曼曼,冷笑了一声:“我的妖刀何时被你收了起来?”
被沈轻这么一点破,顾曼曼心神一荡,原本就不安分的妖刀,趁此机会从顾曼曼的身体里抽然而出,直奔沈轻而去,像是出鞘时带出的劲风,妖刀从顾曼曼的身体里出来时,带着独有的戾气,而后在沈轻的面前,又极乖顺地落在了沈轻的掌心里。
沈轻低头看了一眼伴了自己千百年的妖刀,往自己腰身一缠,这刀好似有自己的灵性,轻巧地贴着沈轻的腰身,乖顺地收起了自己的锋芒,敛起了刀上的戾气。
这时沈轻才又看向了顾曼曼。
顾曼曼脸上还挂着泪,看着沈轻,嘴角扯了扯,半晌说不出半个字,可是一颗心却跳得十分厉害,好似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一般。
她想起来了。
顾曼曼这么想,看着沈轻的眼里似带着期待的光,又带了些疼惜的不忍来,几相矛盾,才让她猛地闭起了眼,敛起了全部的情绪。
“盘古开天,人、妖、魔,自来没有哪一朝哪一代会安然相处,人有人的规则和制度,妖有妖的行事和作风,魔,更是喜怒无常。三方战事自古从未断过,怎么到了如今,竟能和平相处?”沈轻问话时语调里带着些不怒自危的威严,她像高高在上的神,评判着各方势力,“和平。”
她说着侧过头去,又微微抬起下巴,看向窗外的夜色,以及刚刚四散时各方妖物所逃的方向,斑驳的树影间,不知道是不是还藏着蠢蠢欲动的妖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