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煜见他眼眶通红,放下茶杯,朝他走去,“殿下——”
“这里没有什么殿下,站在大人面前的人只是武林侯季徐冲。”季徐冲冷笑道:“我是权倾天下的武林侯季徐冲,我背后的靠山是当今圣上,谁敢来动我呢?”
陆煜眼底充满担忧,他叹道:“我知道你杀许岸,是杀给我看的。我现在来了,你到底想做什么?”
季徐冲道:“我是想告诉老师,如今的我已非当年那个丧家之犬,不会轻易被人索命,那些事,总该有个了结。”
“我希望自己正在辅佐的,是一代仁君,而不是被仇恨冲昏头脑的莽夫。”陆煜冷笑道:“你真该找面镜子好好看看自己,现在你的眼里只有仇恨、愤怒和冲动,毫无理智的痕迹。”
“我看见他亲自去了王磊的府邸,担心王磊又要被复用。”季徐冲放下酒杯,眼里的愤怒已然消失,只剩下理智。
但他是陆煜教出来的学生,他连伪装情绪的本领都是陆煜教的,又怎会被他蒙骗:“他复任宰相不是我们提早预见的事吗?现在满朝文武中,只有王磊认为宇文成是一位明君。昏君和奸相在一起,天下迟早要大乱,到时不用你出手,自会有人替你收拾他们。”
“是吗?十八年前,有一位明君被这位昏君害死,他的妻儿都葬身火中,这天下有谁为他们鸣不平?”季徐冲顿了顿,“当然,我并非指责他们懦弱,不敢站出来反抗。很多事情,没有逼到极限,是不会有人站出来反抗的。所以,我自己的仇,我自己报。”
“那我就再说一遍,我希望自己正在辅佐的,是一代仁君,而不是被仇恨冲昏头脑的莽夫。”陆煜用力握着他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他用不正当的手段谋取了皇位,但你却要用堂堂正正的手段把皇位夺回来。他的眼中只有权利、金钱和满朝文武对他的畏惧和臣服,可是我希望你能看到百姓、江山和天下所有人的疾苦。”
“我生在皇家,天下苍生是我的使命,我不敢推卸责任。”季徐冲反手握住陆煜的手,眼里充满信念:“老师和姑母希望我去做的,我都会尽力做到。但我已经无法耐心去等他去犯错,去等待一个未知的时机。从现在开始,我会从暗处走出来。”
季徐冲说完,径自离开书房。
陆煜扶着头疼欲裂的额头坐下,给自己倒了杯酒,却只是闻了闻。他为了一个承诺,已经戒酒很多年。
月盈得知玉樣的姨母生病一直没有痊愈,便介绍她到芝草堂来看病。
大夫已知道月盈是武林侯的家眷,对玉樣的姨母也很照顾。
玉樣对月盈感激涕零,跪下道:“姑娘不但给奴婢银钱治病,还亲自陪奴婢来给姨母看病,奴婢真是不知该如何报答姑娘。”
月盈把她扶起来,拍拍她的手,“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刚才大夫也说了,你姨母的病并不是什么大病,不过是需要多费些心思罢了——”
月盈正在跟玉樣说话,余光一瞥,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玉樣顺着月盈的目光看过去,也跟着认出了他,“那不是侯爷吗?”
季徐冲走近客栈时,正巧看到宇文成身边的侍卫从客栈里走出来,迟疑了一瞬,立刻朝房内走去。
他刚走到二楼,便听到有伙计在疾呼:“救命啊,有人上吊自杀了。”
季徐冲一路疾跑,来到客房,将人从房梁救下,对伙计吼了一剧:“还不快去对面的医馆找大夫来救他。”
伙计点点头,迅速跑出去。
月盈和玉樣也听到了对面的客栈里传出的慌乱声。
季徐冲抬头看向屋顶,一滴泪从眼角滑落,“老师,您提出的新法并没有错,有错的是他宇文成。”
半个时辰前,季徐冲在此与枢密院使欧阳易交谈争论新政推行之事,原来皇帝一直赞成王磊的旧法,只是迫于当年的形势才不得已罢黜王磊的丞相职位。
如今国家形势好转,皇帝又想恢复王磊的丞相职位,鼓励他推行旧法。王磊支持重农抑商,希望将商人的利益,转移到国家手里,皇帝也同意他的想法。
这件事对于欧阳易的打击,好比一名外室怀了夫主的孩子,正兴高采烈的等着夫主回去,让孩子认祖归宗。可是夫主得知他怀了孩子后,非但不承认这个孩子是自己的,还命令这名外室把孩子打掉。
欧阳易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接受事实,尤其他刚才接到了皇帝要将他罢官的圣旨,他一时想不开,便在这件客栈里上吊自尽了。
幸亏季徐冲来得及时,也幸好对面就是大名鼎鼎的芝草堂,欧阳易这条命好歹救下来了。
欧阳易脖子受损,声音沙哑,却还是在没有人的时候,忍着痛对季徐冲哭诉:“你知道他是如何说服陛下罢免我等官职的吗?”
季徐冲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欧阳易接着道:“王磊对陛下说,陛下统御着一个地大物博的国家,如今国泰民安,已有百年数百年不打仗,民间有学之士多不胜数,可竟无一人可为陛下献出贤良之策,其故定是因为陛下用人不专所致。他还说自己是个擅长财政的鬼才,只要陛下肯将反对他的人罢免,他一定在五年内还陛下一个百年不见的太平盛世。”
季徐冲只能告诉他:“老师,再耐心等等吧,我一定会将王磊的阴谋粉碎,使他声败名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