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

因为被拒绝，忧太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乙骨夫人祈求道：“没有但是！听话好不好，忧太？”

气氛越来越紧绷，一场家庭战争的爆发就在眼前，优姬咽下了嘴里的猪排，试探着插话进来。

“啊正好，我也想出去住来着。”优姬故意用一副完全没弄明白你们在吵什么的表情说道。“反正再过一两周就放寒假了，我又右手骨折，所以我想去奶奶家住一阵子，散散心。”

乙骨忧太愣愣地看向她，好像完全没理解自己的妹妹为什么开口，又在说些什么奇怪的话。好在亲兄妹之间的默契还在，在优姬向他挤了挤眼睛之后，乙骨忧太突然心领神会，端正坐姿并更改了自己的态度。

“是的，我也想出去散散心。”

乙骨忧太之前休学了一阵子，因此而留了一级，现在和妹妹是同级生，都是明年升上国中。兄妹的成绩都不错，升学算不上问题。只是请长假散散心，乙骨夫人并不会因此而拒绝刚刚受了伤的可爱女儿小小的请求。

但答应了女儿，就代表要一碗水端平，也答应儿子的请求…乙骨夫人不知道如果儿子真的搬出去住了，这孩子还是否会回来。

因为这个插曲，这顿晚饭最后在沉重的气氛中结束了，历尽磨难的猪排还是没能被吃个精光，只能冷在饭桌上。乙骨真嗣是那种倾向于让孩子自由发展的长辈，但乙骨爱子并不是，她此时正抱着头坐在餐桌边，肉眼可见的烦闷。

“…对不起，妈妈。”

乙骨忧太用很小的声音，神情茫然地向着母亲的背影道歉。

在二楼的走廊上，本来想回房间的优姬被亲哥叫住，但憋了半天，半大的少年也只是艰难地憋出了一句谢谢。

优姬没忍住，笑出声了，“说什么谢谢嘛，你是我亲哥诶。再说了，我最近确实不想去学校。…有些，自己想做的事。”

乙骨忧太摸摸自己的后脑勺，含糊地嗯了一声。

优姬仰起头，看向自己面前的另一双孔雀蓝眼瞳。

乙骨忧太的眼底青黑，脸色苍白，显然是状态很糟糕，没有一点这个年纪该有的少年气，过于老成颓废。

看着兄长憔悴的面容，优姬的眼前浮现出的是几年前的忧太，是那个手掌与里香姐姐紧紧相握着，脸上的笑容像太阳一般明媚的他。

她最喜欢的哥哥，还有她最喜欢的里香姐姐，那场车祸带走了后者，似乎也把前者一并带走了。

“哥哥，不是你的错。”

乙骨忧太错愕地瞪大了眼睛，像一只突然被塞了一嘴粮的小动物。

虽然这么评价自己的哥哥不太好，但在优姬看来，她家哥哥可爱得像她的弟弟。如果她能比忧太早出生就好了，一个比自己小号的忧太…诶嘿嘿嘿。

有时候乙骨优姬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常年精神紧绷、担惊受怕而出了毛病，不然在这种不知道前面等着自己的是圈套还是福音的情况下，怎么还会这么轻松自在，能想一大堆有的没的呢？

“我无法理解哥哥眼中的世界，因为你看到的和我看到的实在是差了太多。”

“一直以来，就算我的心里有所察觉，也只能站在很远的地方看着你，期待着哥哥能从那个我不理解的世界里挣扎出来，然后再像以前那样，回到我们身边。因为我什么都做不到，所以就算我问出来，除了让你觉得更难过之外什么忙都帮不上你。”

说着，乙骨优姬偏了一下头，在涌上来的回忆里稍微沉默了一会儿，有点想哭。

“突然从楼上掉下来的花盆，交叉路口上只吹向我一人的强风，在无人走廊上被推倒…说实话，挺可怕的。”

不管怎么说，身边刚开始出现这些怪事时，她才只有九岁而已，当然会觉得害怕啊。一个人偷偷地窝在被窝里咬着被子哭，然后含着被角睡着，流了一滩口水这种傻事…也不是没做过。

但我只能选择相信忧太，相信哥哥的所有异样，因为我不想对自己的哥哥产生怨怼…也不想对无辜的人迁怒。

当做自己运气不好，然后糊糊涂涂的活下去…如果没有见到狐之助，我大概会这样做，然后度过一生吧。

而现在，这个踏入另一个世界的机会就摆在我面前。危险也好，艰辛也罢，起码在此之后，我能对重要的人说出一句‘没关系，我会陪着你，我能理解你，看到你眼里的世界’；起码我能满足自己的探究欲、好奇心、控制欲，让自己活得更愉快。

这样想着，乙骨优姬的眼睛越发明亮。

“哥哥，我们拉个勾，约好了哦。”优姬竖起小指，向乙骨忧太伸出了手，“从今往后，不管你在哪里，你在做什么，都不可以再像这样埋怨自己。忧太可是我的哥哥哦，妹妹的这一点点请求应该完美做到才对。”

乙骨忧太相当的动摇，瞳孔地震这个词已经完全不足以表现出他的心情了，如果不是还记得自己是‘哥哥’，没准他会直接眼泪决堤吧？

“嗯…好，好的。”

乙骨忧太用颤抖的声音应下了妹妹的请求，他艰难而痛苦地伸出手，像突破了内心深处的某道防线似的，紧紧地攥住了女孩的手掌。

黑发的女孩微微仰着头，向他露出明媚而包容的笑脸，那双无他一般无二的孔雀蓝眼瞳宛如上好的宝石，只一颗就足够珍贵。

“一起往各自的路上前进吧，忧太。”

然后总有一天，在相同的终点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