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会为期两天,在z大最宽敞气派的会议厅举行。
方岑跟着罗主任一行人从前门进去,视线一望,乌泱泱的全是人。
周师兄也是第一次来,显然被这场面震撼到,连连感慨,“我去!二院高教授也在!这会来得真值!”
方岑闻声,又细看了一圈,何止啊,在座超半数都是业界大亨,真是众星云集的大场面。
整场按抽签顺序,各院方代表陆续上台作报告。
方岑一落座,赶紧掏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边听边哼哧哼哧记要点。
记了半天,感觉手指关节都僵硬得动弹不得了,幸好赶上中场休息,一抬眸,许知行正双手环胸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手里的本子。
“你就这么记笔记的?”
“有什么问题吗?”她拧眉,又低头细细审了一遍。
除了字迹潦草点,没什么大毛病啊。
“太慢了。就你这个记法,不如干脆抬个摄像机,整场录下来好了。”
方岑:“……我倒是想啊……”
脑门上突然被拍了一巴掌,不重,贴着齐刘海一扫而过。
许知行无奈,伸手捞过她的笔记本,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只黑笔,往上画了个大括号。
“笔记是什么?记的精髓,细枝末节无关紧要的也全写上去,跟复印有什么区别?”
方岑看着他耐心地把自己写了满满一页的东西全罗列在一个大括号里。两两一对比,真是简洁明了不少。
思维导图。
上学那会儿好多老师都反对死记硬背,建议同学们多去归纳要点,整理出思维导图,更有助于理解和记忆。
不过方岑从来没照做过。倒不是懒,而是抠到哪个字眼都舍不得略过,整理来整理去,跟抄书似的。
“你得心里先立个枝干,把你想记的东西一个个往上填,什么该留,什么该舍,想得太多,瞻前顾后,碍事。”
说着把笔记本塞回她怀里,方岑接过,愣愣地嗯了声。
后来有志愿者进来挨个递水和饮料,轮到方岑这儿,她伸手接过来,说了句谢谢。
女孩儿往她胸牌上瞥了眼,笑眯眯问,“您是童鸢的姐姐?”
方岑诧异,“你认识我?”
“我是她舍友!”女孩儿欣喜,抬头看了一圈,略有遗憾,“童鸢也来做志愿了,可惜刚被老师叫走了,待会儿我告诉她,她肯定高兴!”
其实两个人不过才见过几次,方岑不知道童鸢是怎么描述她们关系的,更不知道那个女人是怎么描述的,礼貌地笑了笑,“好。”
这世上,远近亲疏不是非得要由血缘决定,有些人做了一辈子亲人,终归是肝胆秦越利尽交疏。
方岑想起那张明艳真挚的脸,半是自嘲半是无奈,倘若没有中间横亘不过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她和童鸢,也许真的能做姐妹。
手里一瓶矿泉水还冒着冷气,捏在掌心里,没一会儿就捂出一汪水来。
许知行手里那瓶没有冷藏过,看了她一眼,“换一下。”
“啊?为什么?”
他略一偏头,声音沉了些,“少喝点凉的。”
“可是我热……”
这里暖气开得十足,她裹着厚厚的大衣,奋力记了半天笔记,后背已经微微冒汗。
许知行挺坚持,“你脸色不好,脾虚。”
她一愣,“许老师,您不会是学中医的吧?”
许知行:“……”
磨了会儿,最后还是拧开瓶盖猛灌了几口,侧过头,许知行脸色更沉了。
方岑小声解释,“许老师,我真热……”
他眉眼有些淡,不辨喜怒,“随便你。”
“噢……”
方岑掂量着手里的水瓶,空了大半,肚里冰水过胃,片刻后,小腹竟有隐隐的不适感,她想了会儿,暗暗算了下日子,心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隔天下午,报告会结束时已经过了六点。
大半人回程时间都定在明天一早,主办方热情,说是定了酒店尽尽东道主之谊。
方岑磨蹭老半天,没见着罗主任人,索性掏出手机,拟了条请假短信,发出去。
昨天夜里就开始小腹疼,不敢吵到同寝的女医生,几乎是蜷缩着捂紧被子生生熬了一宿。
早上起床,嘴唇都发白了,女医生一问,利落地从背包里掏出几片暖宝宝,撕开包装直接贴在她的小腹上,“我怎么觉得你这两天有点背啊?大姨妈赶着好时候来呢。”
还真是上赶着挑时候,又想起那大半瓶的冰水,方岑欲哭无泪。
下楼时候,碰上童鸢和她舍友,两个人正忙着清理地标,头上一顶红色遮阳帽,帽檐上“z大志愿者”几个大字万分醒目。
童鸢远远看见她,跑过来,脸上挂着明晃晃的笑。
“姐姐,你现在就要回去了吗?”
“没有,明天一早才走。”她笑笑。
“那也好快啊,怎么不多留两天?我还想带你逛逛我们学校呢,你都不知道,我们学校可好看了,堪称大学城后花园,我妈一直想来看看,就是一直没时间………”童鸢絮絮叨叨径自说起来。
方洪益入狱后,听说她母亲不久也改嫁了,对方早年丧妻,膝下无儿女,倒是生意做得大,商场上摸爬滚打,人生起伏都历练过,磨出一身重情重义的性子。
“她倒是好命,可怜兮兮扮惨,什么好处都捞去。”爷爷早几年还义愤难平,逢有好事者挑起,都会骂上两句,可如今人老了,说的好像也少了。
夕阳余晖未尽,红彤彤的半边天残留最后一点光影,却够炽烈,晃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