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珠原本正在走神想事儿，冷不丁袁春忽然出声，他倒是给吓了一跳。

不过他素来疼爱袁春这个跟自己年纪仿佛的妹子，不管她做什么都不会怪她，故此也不着恼，只温和地笑道：“大妹妹怎么过来了，没陪老太太多坐会子？”

他会这么问，是因为知道贾母素来最疼爱袁春，只要见她来，必定就会拉着她陪着自己不让她离开。

而袁春也一贯十分孝顺。她虽素来生的娇弱，不喜人多，平时大部分时间都窝在她自己院里伺弄花草，但还是会不时出门陪着老太太、太太说笑，承欢膝下的。

所以通常的状态一般就是袁春全程陪伴老太太，老太太也一时半刻都离不开这个宝贝孙女。

这原也难怪。

因着袁春算是老太太直接养在自己房里的。

贾珠跟袁春两个都是王夫人所出，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因着贾珠是二房嫡长子，也是荣国府第一个嫡孙，故此几乎是从生下贾珠开始，王夫人的地位就超过了大房贾赦的原配夫人。

再加上贾赦的原配夫人、那位大太太身子骨儿一直不好，王夫人生下贾珠之后没多久，就开始帮着大太太管家了。

不得不说王夫人那个时候也算能干。她一边儿帮着大嫂管家，一边儿也没耽误自己家里的事儿，过了一年就又生下袁春，嫡出的一子一女，正好凑成了一个“好”字。

王夫人儿女双全，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做事就愈发顺当。而她那位大嫂却是病体渐重，后来更是不幸病亡，王夫人就正式成了荣国府的管家奶奶，愈发忙的脚不沾地，每日里事务繁多，根本顾不上照料年幼的袁春。

贾母见此，便就将袁春安排在自己院子里，亲自教养。没想到越养越爱，后来也没有提过要还给王夫人的意思，一晃也就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

因着太过宠爱袁春，贾母甚至还在自己的上房跟后花园之间单独弄了一个小院子给袁春住，为的就是能够就近亲近，可见她对这个孙女是多么疼爱。

可以说，这么多年来，袁春跟贾母相处的时间，比跟王夫人相处的时间还多。可以说是感情很好的一对祖孙了。

而贾珠自己，虽然也是贾母最疼爱的孙子，但到底是男丁。兼且年岁日长，课业繁重，愈发不太好总往内宅跑了。

今儿是因着贾母大寿，他这才专程提早在家学告了假，到贾母的上房拜寿问安的。

他年纪不大，但因着素来早慧，心思一贯有些重。这两年出府读书，见到的世面多了，这心里想些什么就愈发让人看不透了。

虽然说今儿他的一切表现都看着再正常不过，但他心里的确存着一点儿事儿。

还是跟妹妹元春有关的事儿。

他现下还没进学，读的虽然说是贾家的家学，但是也有些旁的沾亲带故的旁姓子弟来读。

管事儿的太爷贾代儒年事已高，身子骨已经不太康健，偶尔布置了课业之后便就离堂休息，旁系学子们之中便有些心思活泛、消息灵通的在课堂上传递些消息。

可巧儿今儿贾珠便就听见了一件大事儿——明年宫里头又要选秀了。

原本皇帝正当壮年，合该三年一选。但他素来勤政，已经好几年没有选过，这次想来是太后的主意，要为皇家开枝散叶，进些新人。

若是平常也便罢了，偏巧儿妹妹元春明年正好“及岁”，必须要参选，这就很是让人在意了。

怎么那么多年不选，就偏偏元春“及岁”这年就选？若是说跟元春那霸气的“正月初一娘娘命”一点儿关系都没有，那简直是连他都不信的。

皇家到底是安的什么心，真是用脚趾头想都能想明白——不就是看上了他们家元春的家世命格儿，要选进宫里去伺候么？

想到“一入宫门深似海”，贾珠的脑子就一阵抽痛。

若是妹妹真的入宫，那从此再见不但千难万难，便就是侥幸能够再见到一面，也已经是君臣，再不能如在家时那般自在。

再加上那皇帝论年岁差点儿都能做他们的爷爷了，如何还能要他正值豆蔻年华的妹子服侍，真是为老不修、好不要脸。

不过这事儿，既不能跟父亲贾政明言，也不好跟老太太、太太说。

更加不能跟妹妹说。

他这妹妹自幼聪慧，明明身子娇弱，但是该尽的礼数一点儿错处没有。阖府上下没有人挑的出什么毛病来，还总是操心家事，实在是太让人心疼了。

然则事情总是要解决的。

还得尽快。

他是兄长，也到了保护妹妹，为贾家分忧的时候了——什么宫里头的荣华富贵，他们家才不稀罕。

想到白天在学堂里听见的事儿，再看着妹妹虽则稚嫩但是也已经显现出了惊人美貌的面庞，贾珠心中愈发愤懑，同时也涌上了无尽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