漏断更深,巷子窄的像条游走的蛇,两旁客栈商铺黑灯瞎火挨挨挤挤,一直延绵进无边的夜色中。
小缺蜷缩在被子里,睡的香甜,腿边不知什么时候卧了条大黑狗,蜷成一团,后脖颈贴着她一截小腿肚子,似有用不完的温暖,源源不断供养着她无梦无魇的酣睡。
窗棂轻轻两声叩响,大狗睁开眼睛,跳下床,李承乾走向窗口,足下还缭绕着尚未散去的青烟。
他轻轻推开窗户,崔辰正坐在客栈斜斜的屋檐上挑着一双精致的丹凤眼瞅他,“放着暖好的被窝不睡,自己偏要给别人当宠物,半路上捡回来的小叫花子,你至于对她这么好吗,你是上辈子欠了她吗,你俩到底什么关系?”
李承乾等她连珠炮似的突突完了,伸手从袖子里掏出一簇幽蓝的火苗,托在掌心问道:“你日日在阴间乱晃,可曾见过这个?”
崔辰一看那火苗,不禁有些失色,“幽冥之火,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李承乾摇摇头,将火苗重新收回袖子里,“这火一看就知不是阳间之物,却不知如何会在严婆手里,近些日子地府那边出了几件蹊跷事,你和李贺要多加小心。”
李承乾见崔辰脸两只眼睛几乎要变成两朵桃花,又不冷不热加了一句:“别出了事来烦我。”
崔辰听惯了他的冷言冷语,一点都不在意,靠着窗棂媚千娇百媚的朝他抛了个媚眼,而后隐没在浓浓的夜色里。
崔辰走后,李承乾坐在窗台上,从怀里掏出一个红绳系着的小坠子,借着皎洁的月色,放在手心看了一会儿。
坠子是个通体碧绿晶莹剔透的小玲珰,他放在身上已有百余年了,想当初还是和蔡郁磊痛饮了一场,听他提起自幽冥初始便有一株铃兰长于三生石畔,只结出一朵花来,名为追思,据说能帮人唤起前世的记忆,时光浩瀚淼淼,竟无人能攀得,那时的李承乾还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听了蔡郁磊的话,不知为何就去了三生石畔,不知为何便要去折那花,不知为何真将那花攀折在手,花有灵性,在他掌心化作一颗碧绿的小玲珰,他不知为何又回到了如意谷,谷口那株成了精的老柳树上,坐着一只眉清目秀的傻妖怪,尽管眉清目秀,却仍是只傻妖怪。
“我若不回来,你要等到什么时候?”
他淡淡问。
他不知为何将手中莹莹碧透的玲珰扔在了傻妖怪的脑门上。
“把你脖子上那棵烂杏核换下来,丑死了知不知道。”
傻妖怪捡起玲珰,琥珀色的瞳孔几乎被映照成一潭碧澈的湖水……
小缺醒来时脖子上多了一个碧绿的玲珰,流光溢彩,不知什么质地,小缺手里捧着宝贝一般,爱不释手。
大狗蜷缩在她脚边,懒洋洋的说:“把你脖子上的烂杏核换下来了,丑死了……”
小缺把玩着玲珰,耳边突然闪过一丝细细碎碎的低语……
“咦……”
她好奇的摇了摇玲珰,却只听到一串清脆的叮咚声。
“戴好了,这东西能治病。”
“什么病?”,小缺好奇。
“缺心眼。”大狗说完,打了个哈欠,接着闭目养神。
小缺睡不着,起来洗漱整齐了,坐在窗前把玩脖子上的玲珰,蓦然抬头,和窗缝里一双鬼魅似的眼睛对上了,小缺忙推开窗户,见落落正扒在窗沿上,朝她冷哼了一声。
“记得我是谁吗?”落落开门见山的问。
小缺摇摇头,她认得这个小姑娘是李承乾的一个小跟班,名字仿佛就在嘴边,只要稍稍一提醒,她就能叫出来。
落落突然龇出满口小尖牙,朝小缺做了个一口吃掉你的鬼脸,小缺向后缩了缩脖子,抱着腿蜷在椅子上,像只待宰的鹌鹑,嘴里不知不觉就喊出一声:“李承乾……”
只听身后床上叽里咕噜一个翻身,大狗两只前爪瞬间已经搭在她膝盖上。
落落鄙视的斜了他一眼,“老大,你有点出息好不好,不就是记住你名字了吗?还不是我吓的?还有啊,你不嫌自己这个扮相太土啊,糟蹋你的花容月貌啊。”
一阵青烟袅袅散去,李承乾起身朝落落做挥拳状,嘴角却藏不住那颗一笑就露馅的小虎牙,“滚。”
落落平生第一次见老大如此骚情的神色,顿时觉得眼睛要被辣瞎了,不用他说,自己早滚得要多远有多远了,滚之前丢下一句话,“老婆子那边有人发现了,今早来了官差,你们要不要去看看热闹啊。”
巷子里的早市刚刚开始,人间烟火,凡尘热闹,中原战火烧烧停停,你方唱罢我登场,反正不管是谁唱,大唐已经是没戏唱了,天子改了姓,不关老百姓什么事,只要有饭吃,谁当皇帝都一样。
李承乾和小缺在客栈吃过早饭,沿着巷子走回到昨天被绑的宅子附近,几个衙役把守在门口,宅子外面围了一圈看热闹的闲人,李承乾和小缺伸着脖子朝里张望,望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听周围七嘴八舌的低声议论,杀人了,严婆家死了三个人,死的莫名其妙……
小缺不出所料已经将昨天的事忘了个七七八八,只影影绰绰有些印象,似乎自己半夜是从这个宅子里出来的,看到门口的衙役,心里突然生出些鬼鬼祟祟,连表情都不自在了,记不起自己和这个叫严婆的死到底有没有关系,她拉了拉李承乾的袖子,凑到他耳边轻声问:“我们昨天半夜是不是来过这儿啊……”
李承乾点点头,拿她一脸的心虚当乐子看,一旁有个消息灵通的继续小声说:“和严婆一块被杀的,还有两个外乡人,身上带着大把的银票,这严婆平日里没什么过活,家里穷的叮当响,剩下口菜汤也舍不得倒掉,怎么会认识这么有钱的人……”
李承乾心里暗暗吃惊,昨天光他自己这一笔买卖,就够这老婆子赚五万两,她怎么可能会穷,李承乾回想起昨天老婆子一身洗的发白的粗布衣服,骨瘦如柴的手,干瘪深陷的两腮,她过的确实是穷日子……
“说起有钱……”旁边一人插嘴说:“严婆老早之前拿着一个宝贝去我们当铺问过价钱,不过后来到底也没当,掌柜的后来跟我们说,这婆子怕不是偷坟掘墓的吧,她手上那个宝贝,价值连城,你们说会不会是因为她家里藏了宝贝,被贼人盯上了?”
“什么宝贝?”一群人凑过来七嘴八舌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