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拂去师父身旁石墩子上的一层薄尘,一屁股坐了上去。
“你也别闲着,来啃一只。”师父热情的招呼他。
李承乾嫌弃的瞥了一眼油滋滋的鸡爪,阴沉的摇了摇头。
师父住的院子,是他东宫里最轩敞的一处,一年又一年,被他老人家住出些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村野味道。
粗朴的石桌配了几个灰不溜秋看不出什么形状的石墩子,院中半架葡萄已透出红紫,藤架上还趴着几个葫芦,院墙边种了一畦辣椒,一畦韭菜,当然,这些东西他原是不认得的,也懒得去认,拜师父所赐,他就算立刻马上归隐山居下田务农,也抓不了瞎,因为这些年,师父只教他如何伺候这些花花草草,蔬菜瓜果了。
师父院子里的侍从,被他老人家惯的没了眼力价,一个个都似生出几分仙风道骨来,比师父看着更像游手好闲的神仙。
他到师父这边来,没有带侍从的习惯,呆久了口渴,连茶水都得张口讨要才能喝到。
师父今日不知哪只天眼开了,竟主动命人给他泡了一壶上好的碧螺春,纯水碧叶,缭绕起一丝略带苦涩的幽香。
“你那太子妃,可还好吗?”哪壶不开提哪壶,向来是师父的最爱。
李承乾皱着眉头谴责的瞥了他老人家一眼,“您这话问的,这事受伤应该是我吧,您怎么不问问我还好吗……”
师父笑着说:“我看你,好的很……”
李承乾的表情应该很不好看,师父自觉说话有些过分了,又不紧不慢又安慰一句:“你们凡人,管这叫戴绿帽子吧,依我看,绿色不是什么难看的颜色,猪肝色才很不好看。”
李承乾此刻的脸,恰好隐隐透出了几分猪肝色。
师父眼疾手快,指着李承乾消瘦的脸颊道,“你现在的脸色,就不十分好看。”
李承乾……
谈话眼看无法愉快的进行下去了,李承乾起身准备拍屁股走人,师父却伸出一只油爪,将他拉回石墩上。
“少年,你且稍安勿躁,你冷落她在先,又何苦烦恼她心有他属,自她嫁入东宫,你与她一个东宫头,一个东宫尾,几乎不相往来,依我看不如继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她去吧。”
李承乾冷笑一声,“她孩子都生出来了,您怎么不让我干脆瞎了得了。”
师父继续语重心长道,“为师也是为你好,太子成婚,大势不可挡,所以当年太子妃嫁入东宫,为师并未阻拦,可你命格太重,凡人女子没有哪个承受得起,为师不能眼睁睁看你将人毁了,故而劝你不与她行夫妻之实,不瞒你说,你在凡间已时日不多,不若继续善待于她,与她丰衣足食,岁月无忧,好好将这孩子养大吧。”
李承乾不置可否的沉默片刻,端起清茶喝了一口。
这些年,他对太子妃一直心存歉意,故而听到风声时,一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她竟捣鼓出个儿子,他再想得开,也难免心烦,恨不得给她另起一座宅院,分得彻彻底底,眼不见为净,可又怕惊动父皇,生出诸多事端,害了她和那孩子的性命。
他悠悠吐出一口闷气,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神仙对带绿帽子这事,都这么豁达吗?”
师父笑的含蓄又内敛,只淡淡回道,“修真之人,若终能成眷侣,所历之磨难,非粉身碎骨四字可言尽,所以戴绿帽子这个问题,反倒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了,为师没什么经验,这一课,你以后自己现学现悟吧。”
李承乾差点气结,戴过一次已经够闹心了,师父难不成还要祝福他将来再戴一次吗?
在师父的好心搀和下,李承乾走完了一段表面妻娴子聪,实则光棍一条,还时不时周济一下情敌的凡人岁月。
二十四岁生辰那日,师父在他手心加完一道封印后,整整昏睡了一个月,师父醒来时,他正坐在床边看一本诗集,坐的时间久了,身子难免僵硬,一激动把床头的长明灯打翻了,灯油淅淅沥沥洒了一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