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空月的神情出现一瞬间的空白。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怀疑乳母的话。对他来说,乳母是除父母之外,最亲近的人,她的话怎么会有假?
可皎皎的话无意间点醒了他——乳母所说的一切,会不会只是片面之词?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他就惶恐得全身止不住战栗。
——他被巨大的仇恨淹没,满心满眼只有恨意,哪里去想过求证?
如果皎皎说的是真,乳母当年的话有假,那么些年他都做了什么?
皎皎看着他,笑容无比苍凉悲戚,“你父亲确实与我父亲政见不合,也确实当众惹我母亲不快。可你父亲镇守漠北,却并非是得罪了我母亲。当年北魏对漠北城虎视眈眈,你父亲是自请去的漠北城。我父亲劝阻过,可你父亲不听,一意孤行。”
徐空月呼吸微微一窒,几乎不能置信,“怎么会……”
“很难相信吗?”皎皎也无法相信,她想到自己从那个小叶紫檀盒里翻到的书信,那是十多年前父亲与漠北城的书信往来。
她对父亲的字迹无比熟悉,可小叶紫檀盒里的书信大半都是她不熟悉的字迹。那一封封的陌生字迹说:“家国有难,我岂能束手旁观?”
“个人得失不过是蝇头小利,与家国大义相比,不值得一提。”
“我知致远兄好意,但我心意已决,还请勿要相劝。”
字字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皎皎几乎能从这些书信中看到父亲的孜孜规劝。她不知道方年的漠北城究竟如何,才让父亲一直坚持劝说友人不要前往。可回复父亲的书信中,那人明知镇守漠北城有巨大的风险,却始终将家国利益放在最先。
皎皎自幼在长安城长大,接触到的世家贵族皆是为了个人利益奔走,甚少见过这种将家国情怀融入理想信念中的人。她自问,即便是自己,在明知自己会有生命危险的情况下,几乎不能做到以家国利益为先。
她对这样的人由衷敬佩。
“我不知道为何漠北城破之前,徐延将军四处求援却无人响应,但依我父亲与他之交,倘若得到消息,定会全力援救。”
那些书信都是按照往来时间放置,最下面的都是回复父亲规劝之说的信,而往上,则是父亲自责未能及时得到消息,赶往漠北城的信——那是父亲未能寄出的信。
徐空月对父亲的滔天恨意,曾让她有一瞬间怀疑过这些书信的真实性。只是以她对父亲的了解,他从来不是那种会左右各种为了掩盖真相而费尽心思的人。
况且那些书信,字字恳切,情真意切,无论如何都不像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