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养了十只母鸡。
他在这些事上是好手,照顾得很精细,常常去抓虫子来喂,所以每只都是隔天就能下蛋的好鸡。
每天早上,他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去看鸡窝,今天也不例外。
伸手一拿,就数出五枚蛋来。
他放进攒鸡蛋的小筐里,全部数一遍。
这并不是例行的事情,只是他现在需要给自己更充分的理由。
虽然有很多鸡蛋,但是郑重几乎是不吃的,只有逢年过节作为给自己的礼物煮上两个,大部分都是卖掉。
但他偶尔也会闪过两三次念头,毕竟即使是二十二岁的人也多多少少会有点嘴馋。
这一天他其实没什么想吃的欲望,但莫名的放了两个下锅,告诉自己说,不想吃可以给沈乔,自己毕竟吃了她很多饼干。
水咕噜咕噜煮开,蛋滚来滚去,等能用筷子夹起来,他放在水里,才开始做早饭。
早饭也很简单,一大碗干饭,一大盆菜。
他有时候觉得人活着好像就是为重复,昨天和今天几乎没有区别,人生于他而言好像就是有条命在,连他自己都说不清到今时今日,留着这玩意做什么。
他吃完去上工,走到路口放慢脚步。
这个时间点是大家都出门的时候,沈乔上工爱踩点,常常是和敲锣声一起到。
即使不大熟悉的人都知道,干活对她来说是折磨,却又不得不做的一件事。
他磨磨蹭蹭,正好和步伐匆匆的人撞上。
沈乔是和知青们一起走,看到他微微笑一下,看上去毫无芥蒂的样子。
她也没多说话,显然是怕来不及,步子迈得越发大。
这样一来,郑重也不好开口,他怀着分辨不出的心绪,手放在口袋里感受着鸡蛋的余温,面无表情往地里走。
今天他还是拉车,跟郑明光搭档。
郑明光也是个好劳力,天天都是满工分,但是跟郑重比起来肯定是有所不如的,速度都跟不上,隔没多久还得休息一下。
一个人拉车是没问题,就是后头没人扶着东西容易掉,郑重只能站在边上等。
他站的地方也很巧,就在沈乔干活的地方不远。
她蹲在地上跟石头较劲,大概是埋得太深,全身都在用力都没能把它挪出来,还自己摔一个屁股蹲。
郑明光觉得这也是自己表现的机会,连忙跑过去说:“沈知青,我来吧。”
沈乔眼前突然多出一个人,吓一跳说:“不用不用,我自己来。”
左右看着人这么多,心想传出去还得了。
郑明光是抢着干,说:“我来我来。”
他嘴上很能说,结果也没推动。
埋得不知道有多深,沈乔道:“没事,我再挖一点吧。”
地也很硬,她还以为这样就差不多了。
她今天没领到工具,只能用铁片一点一点划拉着土,做什么都费劲,但还是道:“郑同志,真的不用。”
大庭广众的,回头不知道又会传出什么事来,她心里多少有些不高兴。
大家都姓郑,这句也不知道是在称呼谁。
郑重脚都不知道要不要落下去,投下的阴影叫人察觉。
沈乔半抬头看是他,笑笑没说话又低下去,连后脑勺都像是在用力。
郑重看不下去,五指微屈,明明是血肉之躯,好像强过钢铁。
两只手都是土也不在意,动作看上去都是轻飘飘的,居然也把石头扔到边上。
沈乔嘴巴微张说:“你好厉害。”
两只眼睛明明白白写着崇拜。
郑明光现在对郑重也很警惕,心想我找来的机会,倒是叫你表现,解释道:“我是没用对力。”
沈乔心想反正都比她能干,笑得有几分客套说:“也谢谢你。”
两个笑容好像都差不多,但仔细一看又有那么些区别。
郑明光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觉得沈乔对郑重更热络些,他看来看去自己都不太愿意相信,说:“我们要去做事了。”
沈乔心里松口气说:“再见。”
又计算着究竟有多少人注意到这短短的几句对话,只怕在这个没有秘密的地方,很快又会传遍。
郑明光对她有意思,她看得出来,这种爱慕在过去的那些年她没少看到。
但是年轻人有时候不能完全代表自己的意志,大队长辈总是偏爱更勤劳能干的姑娘。
她的长相,在这儿未必是最实用的东西。
她心里也没多少感觉,对郑明光没什么想法,只当做一个不太想靠太近的人。